清辉在一旁冷笑道:“见钱眼开的穷鬼当然把别人都当成守财奴了。天下之大,你们除了装神弄鬼的微末伎俩,又懂得几多?”
话音未落,邻桌已有人抚掌笑道:“公子所言痛快之极!四鬼使既是小人,鸡鸣狗盗,*就是极限了。要动手就干脆点,带了一幅人皮面具,穿上件十文钱的袍子,再来捏着嗓子说几句鬼话,能吓得倒真正的豪杰?门外几个鼠辈也一同进来,躲在冰天雪地里咬着一管吹箭又是何苦?几杯水酒,三五个包子,施舍给几个狗奴才,小女子尚请得起!”莺声脆语,豪爽不让须眉,正是夏君欣。
清辉冲她微微颔首。一旁苏澄早已手握枪柄,全神戒备,以防鬼域四使对佳人不利。
那位宣国皇子大概头一回经历剑拔弩张的江湖争斗,更未曾见过君欣这样英姿飒爽的江湖奇女子,一脸惊奇却无恐惧之色。冷不防一件温热的事物塞过来,又听到有人低声嘱咐:“这个先借你,一会儿打起来尽量躲在我身后。”却是身边白衣少年偷偷递过一只墨玉手环。
且说名为鬼魍的怪客离君欣最近,性子也最暴躁,早已按耐不住,双臂一曲一伸间,两道乌黑的丝线自袖内电射而出,飞向君欣面门。瞧那丝线也就是头发粗细,柔软异常,竟能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甚是骇人。
苏澄一直戒备,安能令他得逞?手中银枪如搅海蛟龙,又如暴雨梨花,迎上来袭丝线。照说这纤柔细丝怎能敌得住刚猛银枪,理应一触即溃,事实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耳中但听得一声闷响,苏澄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空桌上,虎口破裂,百炼精钢铸造的银枪只剩下半截枪柄,断口处凹凸不平,色如墨染,显然那丝线上沾有剧毒。他强要挺身站起,方一用力,胸口一痛,喉咙中咸腥的气味上冲,一口鲜血喷出,立时面如白纸,复又坐倒。
“小澄!”君欣惊叫着离座奔向苏澄,才要伸手相搀,一声“姑娘小心”的提醒叫她不得不停手回身。两根夺命乌丝二度来袭。明知不能力敌,待要侧身闪避,却想起苏澄在身后无力动弹,索性将心一横,双手平持长剑,自左向右缓缓划出一道弧线。初时未见奥妙,剑尖才移过半尺,一道青蓝色的罡气赫然出现。等那弧线划完,剑芒已有一尺长短,吞吐不定,若有灵性。
“她竟然练成了剑罡?!”胡老大低语道,与三位兄弟面面相觑,都自无语。几人自问也算江湖中的好手,三十年苦功并无懈怠,却至今不敢奢望练就剑罡。传说中,能迈入真正的剑道高手行列,必要练就“剑罡”。剑道修到极致,千里之外便可以仙剑罡气取敌首级,即为剑仙。这小丫头离此境界自然还早,但不满二十岁就练成剑罡,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再看看自己手中之剑,几人有些心灰意冷。
半空中,剑罡正斩在乌丝之上,这次却是声息皆无。一段丝线飘飘落下,已是被君欣斩断。众人才要喝彩,猛然发觉另一根乌丝竟然凌空扭曲,避过剑罡,依旧从侧面射向君欣。
夏君欣此刻有苦自知。她的“弥痕剑术”远未大成,若非天资聪颖,用功又勤,绝无可能年纪轻轻便修得“剑罡”神技,成为同门中近百年来最早得窥剑道精义之人。但就算天赋再好,功力仍是不足,每施展一次剑罡后需得休息三个时辰。现在她气血翻腾,抬一下手臂已是力不从心,怎当得了鬼魍致命一击?
恰在此时,一支玉簪斜刺里伸出,堪堪架住乌丝,另有一根木箸化作青芒打向鬼魍,双管齐下,解了君欣之围。——那玉簪正握在扶梅阁主手中,木箸则是出自清辉之手。君欣向二人称谢,扶起苏澄退到后面不表。
鬼魍却吃了个哑巴亏。他见木箸来势汹汹,周围闪烁的青光更是护体真气的克星,不敢大意,只得收了丝线,功行双掌,意图破之。怎料尚未出手,木箸忽在近处爆开,细碎的木屑洒了满头满脸,好不狼狈。
鬼魅从旁看得真切,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这小子的手段诡异难料,看似取巧,实则将真气用得妙至毫厘,自己实难做到。他生怕鬼魍被戏弄后失了法度,再吃大亏,忙对身边的鬼魉使个眼色。两人悄然腾起,仿佛两只滑翔的黑蝙蝠,四只手掌带着淡淡的黑雾印向清辉的背后。
午先生这时与四鬼使中功力最深的老大鬼魑对面而立,看似没有出手相搏,其中凶险更胜动刀动剑。二人之间早被凌厉的气机填满。倘若有人身入其中,恐怕立时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生死相搏,没有留手的余地。午先生的上元心法出自道门旁支,并非寻常武林门派的内功。鬼魑一身功法阴森狠毒,透着血腥的妖邪之气,显然也身怀异术。正是棋逢对手,互相克制。
一道白气在午先生头顶升起,拇指粗细,笔直向上,呼吸间已在头顶形成一团云光。那云光只有拳头大小,沸腾翻滚,宛如具体而微的烟波云海,正是道法修为至“聚气”境界之兆。
鬼魑虽知午先生难缠,却未料他练有道门奇术,不敢怠慢,当下右手指尖在左腕上轻划,鲜血迸流。他更不迟疑,右手食指蘸血,在身前挥动不已,似在书写某种符文,眨眼既成。鬼魑又咬破舌尖,将至*力和着本身精血喷出。霎时间,黑雾漫漫,惨风习习,耳中似闻群鬼哀号,目中若见游魂狂舞,便真像是到了鬼域。
“你修的是魔道宗的功法?”午先生的反应与其说是惊惧,倒不如说是厌恶。
七百年之前,道门之内曾有一场血雨腥风。术宗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士一夜连杀数十同门,反出玉宇山凝霄观。三十年后,此人已修得一身诡异莫测的道法,重回术宗,独战凝霄七子不落下风。更令道门众人百思不解的是,他所施展的道术竟然掺杂了魔门邪法,威力浩大,手段歹毒。若非闭关的烈阳真人提前出关,只怕术宗又要死伤惨重。即便亲自出手,这个被道门称为“炼血道士”的孽徒竟凭借血遁之术全身而退,从此杳然无踪。道门发下玉牒缉拿,却毫无所获。直至百年之前,“魔道宗”在南疆崛起,宗主正是昔日的炼血道士。道门四宗遣数百弟子三次前往围剿,全都无功而返。传闻里这魔道宗屠婴戮妇,祭炼生人,嗜血成性,无恶不作,比起以前的魔门更有甚之。想不到,鬼域原来竟和魔道宗有极大的关联。
鬼魑怪笑道:“暗市中人既能修炼道门心法,我鬼域隶属魔道宗又有什么稀奇?镇星,秘库,今日得此二物,我教一统之期不远矣。”
午先生冷哼一声,不屑道:“想不到魔道宗有此野心。只知装神弄鬼的鼠辈也妄作此想,小视天下能人异士,真个蚍蜉撼树,自不量力!慢说什么道门、魔门,便是午某也足以应付尔等宵小。”话音不落,立掌如山,斜劈而下。两人隔了数丈,这一掌却无视现实中的距离,出现在鬼魑的胸前。鬼魑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右掌已经等在那里。双掌相交,无声无息。午先生掌式再变,鬼魑仍旧迎上。转眼斗了三十余合,谁都没占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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