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的,真没劲,够太平!一点麻烦也没有?!”
“来前吃多了撑得吧?没惹出是非来皮痒痒了?”
“你小子皮痒痒吧?爷给你两刀松快松快。一副猪脑子!也不开开窍。仙宝都是由阵法封存或是神兽守护,这里连个臭虫也没有,寻个鸟毛宝贝?!”
“要臭虫眼前不就是一个?你自己没眼力就甭抱怨,这冰宫没有仙家法力能搞得出来?仙宝赠有缘,你小子没缘份,光会抱怨顶屁用。”
“你有缘!你有眼力!你指个迷径给爷们瞧瞧,装什么蒜哪?”
邪道众修士重又聚在一起,彼此交换着无聊的抱怨。反倒是正道五派的弟子三三两两散在殿内各处,继续执着地翻察每一寸地面。
比天份,邪道众人或许不在正道五派门人之下,但论及耐心恐怕大有不及。功夫不负有心人,率先有所发现的正是法宗一位三代弟子长风道人。在平滑如镜的地面上,有九块方形冰砖稍稍隆起,仔细端详竟然发觉刻有深奥晦涩的上古文字和一幅奇异的阵图。
尽管不是发现仙宝,却依然是可能牵扯到仙宝藏匿处的重要线索。闻讯而来的寻宝者立时拼了命地向前挤,盼着能从中发现些端倪。里面的人铁了心死盯着不离开半步,外面的人心急如焚却怎么挤也难进半步。三推两搡,骂骂咧咧,原本就谈不上同心同德、亲善友好的两个寻宝者再也按耐不住火爆脾气,亮出家伙动起手来。
修道之人不同于江湖上寻常的武者,就算只是挥刀弄剑也声势惊人。拇指大小的金色短剑看起来和孩童的玩具差不多,可随手挥出就是水桶粗、数丈长的剑气,斩在地上便是一道深沟;一张阴雷符丢出去,十几个桌面大小的雷球连续轰出,炸得冰屑满天飞……
“一群疯狗,除了添乱,一丁点用也没有。都给我住手!”
出言警告是在出手警告之后。当打得兴起的两人辨出来者为谁时,挥出的剑气和丢出的纸符早已被两只闪动着赤焰的火鸦击散。
二人齐齐对飞身赶来的火鸦三娘怒目相向,却发觉三娘的眼光牢牢地固定在一旁的巨大冰柱上,根本未对二人浓烈的敌意做出任何回应,诧异之下也不由得转头望去。
刀剑难伤的冰柱上此时赫然多出两个三尺深的大洞——正是刚才的两只火鸦撞在上面后融出的。能够融化万载寒冰的火鸦法术固然精奇,但从冰柱上的洞内透出的两蓬金色毫光才是真正令人喜出望外的惊天发现——冰柱内居然藏了东西。呼之欲出的答案令二人顾不得意气之争,大叫着冲到冰柱前挺剑便挖。
本来围在冰砖前观看阵图文书的众人见此情景,哪里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当下纷纷各选一根冰柱,大显神通,一顿刀劈斧凿,雷击火烧。
冰柱固然坚固,却并非牢不可破。能来到得殿内的寻宝者都是各派翘楚,有些本身功力稍有不济的也携了诸般法器符印。一旦下定决心融冰取宝,就算是万载玄冰也难逃此劫。万载奇观,玄冰胜境,此番遭遇牛嚼牡丹的洗劫,只能叹一声怀壁其罪了!
最先融尽冰柱取出内藏仙器的是天幕山巨灵洞的百箴叟。此翁既精岐黄之术,救人无数,又喜摆弄些苛猛毒蚀之物,害得人生不如死,是个喜怒无常又难缠之极的人。论修为他倒不如何出奇,要不是凭着一百零八根雷火神针和万蚀水,他恐怕一辈子也熔不开这冰柱。化开身前冰柱后得到的是一枚黑白两色各半的古怪珠子。百箴叟将之把玩半晌,除了断定其中蕴含了惊世骇俗的庞大灵力,一时根本弄不清它有何妙用。天知道,这玩意搞不好就是一颗灭世阴雷,贸然乱用只怕会先把自己炸得神形俱灭。
百箴叟倒吸一口冷气,悄悄收好阴阳珠继续寻柱挖宝。这行径并没什么稀奇,可一向损人利己、获誉“占便宜从不落后,吃亏从不上前”的云阳道人居然一直负手立于冰砖旁全神贯注地钻研起文书阵图来,好像浑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是寻宝而非探访古迹,事情就透着十足的蹊跷了。九成以上的人忙着和冰柱过不去,根本无心关注一个平日就让厌而远之的老道士脸色是否变得越来越凝重。对他们而言,反正少个人参与就少个人分份子,那是巴不得的事情。再说那上古文字实在没几人认得,阵法之术又并非人人精通,他云阳老道愿意在上面消磨时间,就由他自便好了。
冰宫内共有三十六根冰柱,暗合天罡之数。众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在其中二十八根冰柱上弄出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窟窿,方形的白玉匣子、黑漆漆的铁环、光华夺目的金簪、样式古怪的无鞘短剑、云气缭绕的素白靴子、芳香沁脾的丹药……件件宝物落入盘算各异的寻宝者手中,引来旁观者阵阵含意暧mei的奉承和感叹,持宝者心中则装满了喜悦和憧憬。
有喜便有忧。得到一件甚至两件宝物的幸运者有理由乐在其中,两手空空的倒霉鬼只好咒骂贼老天的捉弄和眼下的背运,选了这么根皮糙肉厚、禁得起折腾的柱子。仍旧维持完好的八根柱子并不是由于挖掘者的手下留情才得以苟延残喘,说来奇怪,这八根柱子的质地格外坚硬,同样是一通雷劈,换在别的柱子上早就砸出个坑来了,这边倒好,就掉下来丁点碎渣。
“嘿嘿,好东西肯定就藏在里面。”已经连得两件宝物的百箴叟兴致勃勃地踱到一根残存的冰柱前,故技重施,径自把雷火神针和万蚀水一古脑丢上去。论效果是差了很多,但万蚀水一遇冰柱后依旧霸道异常,滋啦滋啦的怪响不绝于耳,之前火烧、雷劈、刀砍均难凑效的冰柱立时凹下去一大块。
眼见着冰柱渐渐化开,透壁而出的银色光辉愈来愈强烈,色如皎洁的月光却刺目不逊正午的烈阳。百箴叟无法看到自己脸上的扭曲表情,银色光辉映在他本有几分风雅的脸上显得诡异非常。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呆滞,一双眸子里面只剩下疯狂的执著。猛然间,百箴叟喘着粗气,一头撞向冰柱。
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众人只能充当满肚子惊疑的看客,如果不是反复确定过,他们几乎又以为这是与现实迥异的幻术。
百箴叟功力不弱,脑袋没有撞得稀烂,可被折腾得千疮百孔的冰柱却吃不出这一下铁头功,最后一层薄冰碎裂,露出里面被灿烂银芒包裹着的亮银蟠龙柱。浮雕的蟠龙张牙舞爪,吞云吐雾,极是生动。但最让人称奇的是蟠龙的双目竟是两枚巨大的紫色晶石,紫色的幽光混浊而诡异,仿佛里面充满了不祥的诅咒和怨毒。
百箴叟的脑袋是够硬的,可惜还没硬到装冰柱后皮肉无损的地步。一滴血落在银色蟠龙柱上,形成一条细流缓缓而下。那一刻,在场的许多人似乎听到了一个魔物苏醒的低声嘶吼,心跳也仿佛停顿了一下。
震天的轰鸣自脚下和头顶同时传来,初听如万骑奔腾,又如滚滚鸣雷。空有声势威猛的声响却无摇摆震动的触感,似乎欠缺了几分协调感和真实感。不过很快眼前变幻莫测的实景很快弥补了这少许的缺憾。先是蟠龙柱的银光大盛,几乎在瞬间形成一片光之海,将众人淹没其中。随即蟠龙双睛迸射出万道紫气,将这片银色光海渲染上几分迷蒙的魅惑。
“快退!”
“百老头这老不死的,自己活腻歪了,还给别人添堵!真他妈该下油锅!”
“下次老子见他一次宰一次!”
“已经宰了一次,又怎能宰第二次?你小子说话不通情理。”
“逃命吧。在这里嚼舌头根,不如撒丫子保命。”
“你们这群邪门歪道犯了天怒,现在恐怕是遭报应了。”
“放屁!你不是自命正道吗,为啥也跟着一起往外跑?也没报应到你身上。你就常住里面好了。”
无论嘴里罗罗嗦嗦地抱怨什么,众人因感受到莫大的危机来临而全力脱困的意愿是相当迫切真实的,——正邪两道的心念大概很少有今日这般多次重叠,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的确是相当有趣的事情,只是当事人眼下根本无暇腾出这份的闲情逸致。
冰宫虽大,也不过百丈。放在平日,对这些人而言,穿行百丈仅是呼吸之间的等闲事。可现在沉寂万载的“诸天幻魔锁仙阵”被触发,冰宫中玄机四伏,阵内咫尺天涯自不必言。即便是阵法仅有部分发动,即便是万载岁月变故连连,阵法威力今不如昔,即便是阵法无人主持,即便是阵法仅是被无意触动,众人所陷不深……退上一万步也罢,仙界用来镇伏获罪仙人的强大阵法仍不是修道凡人所能抵挡的。
身处银色光海的寻宝者仿佛陷在无尽的流沙中,连脚下也像踏在空处,虚软得无法着力。那紫色的幽光宛如一条条游走的灵蛇,冰冷地紧缚在身上,更可怕的是体内的真元竟然失控地疯狂外溢。别说展开身法逃走,就连抬抬手臂也万难做到。无助、绝望、死亡,这些通常只属于弱者的词汇,如今离他们这些强者那么近。
几乎液态化的银灰在冰宫大殿内变得更加粘稠,紫光隐现其中,尽管微弱却连绵不断。殿内早已看不见人影,只剩下银茫茫的一片,一切都被吞噬,四下静谧无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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