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是女人就无法出手,甚至受到打骂也绝不反击”,坚守这种信念的人无论在修道界还是武林都是确实存在的。与其嘲笑其迂腐,清辉更愿意以仰视圣人和勇士的心情加以赞美。不过清辉既不想当麻烦重重又顾忌太多的无趣圣人,也没有舍身卫道的信念。他的境界只限于——如果对手是实力不强的女人,留些情面倒是无妨;如果实力高强,就算想留有余力也不可能吧。
话虽如此,刚刚潜入天微山就将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打昏,而且是偷袭,实在不是光彩的事情。
“唉,作了计划以外的坏事。责任应该还是她多一点。怎么看都是罕见的美女,却非要穿上讨打的男装,完全是有意让人误会嘛。”
清辉为自己寻找着拙劣的借口。他仿佛看见青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方和大概也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在一瞬间的迟疑后,清辉开始满怀无奈地弥补过失。
由于少女只是被至寒的灵气封住奇经八脉,顶多还有“一点点”肉体上的疼痛,救治起来并不麻烦。一炷香左右,被害者恢复了神志,略带天蓝色的眼眸宛如一泓清亮的泉水。没有小家碧玉式的娇柔忸怩,而多了几分明快爽朗。若是在近处瞧,应该不会被当成美貌出众的少年才对。不过清辉身边有过两个超越常理的存在,倒也不能一概而论,——或许正是为此才反应迟钝的吧。
“喂,这个……刚才确实是无礼了些,不过……总之,你随随便便作出这种讨打的装扮也有不对之处吧。我们就算扯平了!”清辉竭力地辩解着,胡乱推卸责任的手法更像是虚张声势。他对眼前的少女很难生出敌意,尤其在刚刚听过她对诛魔阴谋的立场后,反倒有种亲切感。她并不认识清辉或者卿琅,正因为如此,那种基于道义和人性的同情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也更显出她为人的正直纯真。
白衫少女很快弄清了当前的事态,脸上完全没有身陷险境的慌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气似乎溶在血液里,经由眼神和谈吐散发于外。
“你我本就是敌非友,原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你既有些愧疚,我便只能宽宏大量一次了。”忽然少女又察觉一事,冷哼道:“你并非因为偷袭而生悔意,而是发现我不是男子?到底还是个登徒子!”
清辉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总不能明言是在抓向胸前衣襟时感到手触之处丰满柔软吧。他暗自抱怨,要不是强敌魏磐在侧以至于分去太多的注意力,也许就不会忽略少女的身份,胡乱出手了。
好在女儿家自有矜持,脸上微染红霞,没再多加追究。清辉如释重负,在一阵沉默后恢复常态,目光转冷,肃然提出警告:“你不要奢望能冲开被锁的经脉。老实说,你真元修为之差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远逊于你对身法的掌握。如果不从中作梗,我无意取你性命。不是顾及你与奇师的交情,而是看在你尚存一份良知。这世上本就没有幸存多少良知,毁掉任何一份都是憾事。”
少女轻轻倚在树干上,好像午后半卧在家中的木榻中一样悠然闲适,抛出的词锋让人难以招架。
“本姑娘是有名字的,告诉你无妨,我姓杜名荃,没做过亏心事,用不着隐姓埋名。收起你的良知宽恕论吧。依本姑娘看,人最不缺的恰是良知,根据各自的需要任意制造‘良知’,不但能满足自身病态的需求,还可以半强迫地对外贩售,岂非是两全其美的本能?‘我是善意的,所以不管做错了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以良心的名义,就一定能够一往无前’‘我将以正义执行者的身份裁决你的罪恶’……哪一样不是良知派缺乏廉耻的借口?”
清辉无言以对,连恶行恶状的恐吓都无从施展。现在看来,这次的人质行动简直异常窝囊。杜荃,名字有些陌生,不过仔细推敲起来竟然大有收获。清辉故意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轻声威胁道:“虹映谷的杜芸该是令姐吧。背着令姐与未来的姐夫相会,即使被到处宣扬也没有关系吗?”
这种低级的把柄千百年来不知被用过多少次,造就了无数的悲情惨景。可就是因为有效,才会被时时搬上来。杜荃自问行止无愧,但孤男寡女的独处毕竟属实。搬弄是非的人最喜欢这种有眉有眼的阴损话题,传出去必会伤及相关三人两派的名声。
“除了无耻的招式,尊驾应该还会有高明点的选择吧。起初以为你与普通的恶徒不同,如今看来是我走了眼。”
杜荃尽管极力维持镇定,可是心神的波动未能瞒过万相归心诀的探查。这种低级的威胁亦引起清辉本性的反感,虽然事出无奈,却也不愿多用。他趁机默运离魂引,浅灰色的薄幕将二人罩在其中。一个充满蛊惑意味的朦胧声音缓缓响在耳际。
“杜荃,你可曾见过数日后待诛的邪魔?”
“没有。”
杜荃一双失去焦点的瞳孔已被迷离填满,梦呓般的声音有气无力。
“邪魔是否押在天微山?“
“是。”
“押在何处?”
“不知。”
“何人看守?有何机关?”
“详情不知。据说天微四老亲自坐镇,无人能越雷池一步。”
还要再问时,只见杜荃颈间闪过一道翠绿色的神光。清辉顿时如遭雷击,面色变得惨白,离魂引也被破去。他暗自心惊,对方随身必定佩有宁神醒心的奇宝,不须主人驱动便会自行反击。好在最要紧的情况已经得知,冤有头债有主,他再不想与杜荃为难。当下清辉将经脉内纷乱的真元调理顺畅,大袖一挥,打出三道法诀,解去加在杜荃身上的禁制。
“杜姑娘,今日多有得罪,实在情非得已。种种无礼之处,深感愧疚。现在姑娘可以自行离去,他朝若再相遇,必当尽力弥补。”
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不禁令刚刚醒过神来,尚是一脸怒容的杜荃一愣,暗自运转真元,果真再无滞绊。
“你就这么为我解了禁制,不怕我向天微派示警?”
“姑娘定要如此,在下也没有办法。”
“用我与魏大哥相处的事情做威胁?”
清辉大窘,摆手道:“纯属一时策略之辞,再休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