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本道人落败惨死,大出三位同门的意料,连清辉都感到有些不解。以灵本道人的修为,纵然遭受火云掌力反震,真元难继,也不至于数招殒命,而且出手的还是三个功力远逊的后生小辈。
“拜兄的第二击未免强得离谱……山下喝的酒大有古怪,怪不得独斟独饮,不肯分给墨石翁,而那些吃食就大方地拿出来分享。”清辉在心里作出这样的猜测。
短时间内功力暴涨不会没有代价。青简现在捂着胸口,连站立都很困难,暂时失去再战的力量。
灵清、灵净又惊又怒,持缺月、残云古剑杀来。剑气纵横如纷飞的雪片,割肤裂体,封住所有退路。两人都有近千载修为,含忿出手岂同儿戏。清辉本可选择闪避,但身后方和、青简现在都无抵挡之力,任由他们暴露在剑气之下,性命堪忧,当下一咬牙,眉心腾起一道紫气,柳叶大小的奇芒飞出,迎风化作一尺六寸长的短刀。清辉手握冥刀,心中无惊无怒,无惧无忧,飞身投向剑光织成的杀伐之幕。
刀芒如月,紫气冲霄,无人不惧,无坚不摧。
这一刀有如无迹可寻的轻风liu云,又似太古凶神的怒焰雷霆,两种极为矛盾的感觉偏偏在这一刀中融和得如此完美。在这一刻,冥刀与清辉意念相通,重现昔日的盖世锋芒。
落玉盘的两声轻响后,剑气散尽,刀光隐没。两个老道士连退三步,身上的灰袍各少了半幅衣袖,惊诧地望着对面的青衣少年。他们心里都清楚,要不是自己出手在前占了先机,要不是自己的修为远胜这少年,恐怕……世上怎会有如此凶刀?怎会有如此刀法?!
清辉面沉似水,抱刀而立。列在紫府内拍手大笑:“冥刀果然与你相合,那两个小道士该知道厉害了。两根烧火棍也敢拿来现眼。”又担忧道:“刀诀用得虽妙,却怎可只攻不守?刚才要不是我帮你化解了十七道剑气,你现在已经断成几截。我修炼的仙元又非你禁受得起,如今便动弹不得了。”
清辉何尝不急,眼下只有先装腔作势唬住二人,期盼快些恢复手脚的知觉。回想起那一刀以弱敌强,以简克繁,确实酣畅淋漓,心中亦有几分喜悦。
不过,这份得意只维持了两个呼吸的光景。此处是山中石室,不是荒郊旷野。刚才三人斗得刀气剑气乱飞,石质的屋顶被削得深沟浅壑,簌簌掉落的碎石就像是残破屋顶的泪滴……偏巧一滴桌面大小的“泪滴”朝清辉头顶掉下。清辉慌忙向旁躲开,无奈手脚僵硬,摔得甚是狼狈。
灵清、灵净一惊,稳守不攻,片刻后见那少年仍是倒地不起,才知其一直在虚张声势,愈发怒不可遏,举剑杀来。清辉暗自叫苦,莫非真要死中求活,让列再借体御敌不成?
幸好一面五色斑斓的锦丝小网挡在身前,上有百多各色奇花,云霞吞吐,缠住两个道人。正是杜荃从旁相助。这面小网名为“锦斓”,刀剑不伤,水火不侵,大可遮覆山川,小可拘拿燕雀,妙用无穷,在虹映坊这样的正道大门派中也是数得着的奇宝,足见门中长辈对杜荃的宠爱。
灵清道人心知急切间不能冲破阻碍,便留灵净一人与锦斓网纠缠,自己念动法诀,整个身子没入青石地面,身形再现时,已经绕过锦斓网,来到清辉身前。这间石室原为天微派耄宿开辟,四下都施过大法加固,灵清道人只借石遁行了两丈,就耗去不少真元,加之连日为“邪魔”施法续命,此时脸色十分难看,正要挥剑斩杀动转不灵的清辉,眼前清光遍地,异香袭袭,一只青鸢昂首清鸣,啄向缺月剑。
原来上山前清辉担心方和修为尚浅,便把飞鸢钗给了他,这下暂解了燃眉之急。飞鸢钗中尚留有流波仙子薛蓉留下的道力,只需念动法诀就可驱用。薛蓉道法高深,直追道门四宗宗主,比起灵清道人胜出数筹。这飞鸢钗连宾远生都无法轻易破解,更何况是真元耗损的灵清?但见那只青鸢左冲右突,杀得灵清道人节节败退。方和趁机扶起清辉,犹豫着递过一颗芬芳沁鼻的丹药。
清辉笑道:“既有灵药,便早些与我。”才要服下,又被方和拦住。清辉奇道:“怎又舍不得了?”
方和没好气地答道:“这药虽能强行激发血气,活络筋骨,但药效一过就会疼上一日一夜,苦痛不亚于拆骨剔肉。若忍不得,便是咬舌自尽也不稀奇。”
清辉摇头道:“眼下就是死斗。倘不能脱身,还谈什么一日一夜。”青简也笑道:“师侄的独门灵药,即便无效,味道却不会差。若不曾吃过,实是憾事。”
方和一跺脚,把药甩给二人,自行拿出两只竹筒朝灵清喷出百十道赤水毒箭。灵清道人应付飞鸢钗已呈不支,又要分神躲避赤水毒箭,闹了个手忙脚乱。
清辉、青简服过丹药,先觉清爽冰凉,而后又像被扔进火炉炙烤,汗透衣衫,转眼即行动自如。猛然间,一道白虹闪过,惨叫声传来,竟是灵真道人被墨石翁的葫芦罩住,整个身子化为脓水。他没有无常老祖那等神通,未能炼出有形元神,肉身既死,人就死透了。
飞鸢钗上清光渐淡,两次施用后,道力将尽。清辉抬手收了木钗。这边杜荃独斗灵净道人,早已是强自支撑,此刻也收了锦斓网。
灵清道人发髻凌乱,面色铁青,寒声道:“尔等妖邪杀我玄宗弟子,此仇不报枉为道门弟子。自今日起,尔等便是道门之敌,亦是正道五派公敌。天下之大,再无栖身之所。”
手持竹简的正道公敌根本不把这种程度的威胁当作一盘菜。“两位道长不必夸口。别说正道五派,就是你道门四宗,千年以来有几时真的一体同心过?”
灵清、灵净一时无语。如果那小子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加以驳斥。但是,四宗不睦是事实,在修道界中知者众多,如果强辩只能更落下风。灵净道人怒道:“便是我玄宗就杀不得你吗?”
“玄宗高人辈出,除了四位这种土鸡瓦狗的不成材弟子,自然还有些难对付的杂毛。小爷生就受不得惊吓。被道长提醒,倒是想到一个保命的法子。就请两位在此地自裁吧。”
青简说得云淡风轻。清辉听得一愣。诛杀四道,他也存了同样的打算。不过这番话由这位平日里谈笑无拘的拜兄说出来,连眉梢都不挑一下,脸上更不见一丝杀机怒气,倒是现出另一种特质。
灵净道人双目喷火,狂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就凭几件好法器和藏头露尾的伎俩也想逼贫道自尽?尽管放马过来,看贫道可惧怕于你!”
这番话说的也不算错。“反天微六杰”能够取得以六对二的大好局面,青简的机变和几件上品奇宝当居首功。不过,生死相搏,双方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四个灵字辈的杂毛没能看透,只能怪自己太蠢。事实上,眼前的情势远没有乐观到高枕无忧的地步。除了可以忽略不计的衰运神医,五人都是才拼过一场,能否吃住两个千年修道的牛鼻子尚未可知。而且……要是真逼得他们发疯,用人质相胁就一败涂地了。
“两位道长宁肯死战,也不屈从,这份骨气在下钦佩不已。若论光明磊落,舍身卫道,在下确实大有不及。”
青简突然来了个前倨后恭,让灵清、灵净刚刚燃起的拼命斗志又暂时落回理智的堤防下。他们固然有死战之心,但如有保全性命之道,则不妨听之。大仇日后再报也不晚。于是,二道不答,且看那小子如何卖弄。
“……却不知心性高洁的二位怎会伪造魔门妖邪,欺瞒天下豪杰呢?我五人昨日在建陵城游玩。正遇见故交齐兄失魂落魄地赶来,就问了缘由。方知玄宗几位道长逼他将好端端一个常人改作邪魔,手段歹毒,令人发指。齐兄因受良心苛责,才冒死逃离。我等今日前来,正为兴师问罪。”
齐宪闻言吓得腿软,却不敢插话。
“这么说你们不是邪魔的同党?”灵清道人迟疑道。
青简从每一根汗毛里散发出浩然正气。“我五人素来替天行道,行事只遵天理公义。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淮南五侠的正义之刃。”
“淮南……五侠?”
“名头虽然不及道门四宗响亮,但提起淮南五侠,江湖上谁不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