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卿稚第二天如愿和田齐分食了一块羊肉烧饼,她有事要去总巡捕房,吃完就走。
“蔺卿稚,我让王叔找人教你开车,待会儿你不用跟我去,就留在总巡捕房学开车。”路上,田齐忽然和他这样说,蔺卿稚没做多想,少堂主让他学什么自己就学什么。
到了总巡捕房,王叔特意把蔺卿稚叫一边。
“你姐姐在后门,你去见一面,见了之后,我给了她十块银元做盘缠,又安排她到乡下去跟接生婆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多谢。”姐姐今年二十五了,若不是被伢子不停转手,在乡下怕是孩子都满地跑,回乡下也好,当个接生婆,将来再找个男人,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蔺卿稚觉得这样安排已经足够好了,只是他没想到姐姐忽然不愿意离开京城。
与姐姐阔别半年多,再相见时,蔺卿稚忍不住哭了起来:“姐,咱们熬出头了。”
姐姐也跟着抹了一把泪,她看了蔺卿稚现在的打扮,张口就问:“我听说你跟了个大人物,有权有势,连余爷都得捧着,是不是。”
“……”蔺卿稚悲伤的心情忽然一凉,他收住眼泪,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姐姐,开口否认道:“不是,姐姐,现在有门路送你下乡,你赶紧走,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几日好。”他在看到姐姐眼底的贪婪时,就决定要撒谎了。
姐姐对自己恩重如山,但,少堂主并不欠姐姐任何东西,他会用一生去偿还少堂主,姐姐得了自由,又有谋生的地方,不能再做非分之想。
姐姐闻言脸色一沉:“你是什么意思。”
“姐姐,我这样的人能有几日好,现在你能走就赶紧走,我这里有五块银元,你偷偷藏起来别让人知道,送你下乡后就再也别回京城了。”蔺卿稚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姐姐看了一阵,才满是可惜的叹口气:“我还以为,我能靠你这个弟弟享几天福,没想到也是没个准的事。”
“花无百日红,姐姐,我一个下九流,能有什么好去处,以前比我漂亮的比我红的,有几个不是死在阴沟里无人收尸呢。”
“谁说不是,窑子里红的姐妹多了,不出三个月也都被赶到弄堂草棚去,小连,姐姐知道你心善,惦记着回来救我,姐姐当初没白疼你。”姐姐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接过蔺卿稚手里的银元,又道:“只是,这盘缠,姐姐身无分文,怕身上有个病痛一下就花没来去。”
蔺卿稚不着痕迹的看着姐姐,被共患难之情熏热的眼眶冷了下来,他明知道她在撒谎,还是从口袋里多拿了两块银元出来,王叔办事牢靠,姐姐一身衣服都是新的,鞋子也是新的,说给了十块银元当盘缠肯定是已经给了,钱不是蔺卿稚的,是少堂主的。
自己什么都没为少堂主办成,就花了许多钱出去。
“小连,你日后会去看姐姐么。”又拿了两个银元,急着揣口袋里的人问。
“不会,姐姐,你到了乡下,改名换姓,当个寡妇再嫁,日后生了儿女也都是清清白白出身,别再想京城里的人和事了。”他知道姐姐聪明,能听懂。
姐姐攒了攒口袋里的银元,还是不想走的样子:“小连,你还有什么话与姐姐说。”
“没有了,姐姐你自己保重,弟弟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你,哎。”姐姐见他没在表示,又恋恋不舍的望着总巡捕房的后门许久,像是透过门楣,看尽京城的繁华,寸土寸金,却和平头百姓没什么关系。
留恋有什么用,黄粱一梦。
姐姐坐驴车走了,蔺卿稚把她送出街口,自此一别,他已经做好不再相见的准备。
站在门口良久,蔺卿稚收拾好心情,转回去找人学车。
王叔安排的人叫小陈,是余爷的司机,和蔺卿稚一个年纪,个子很高,黑黑瘦瘦的。
“开车挺难的,不过我看你不笨的样子,应该能学会。”小陈带着他站在车子旁边,他只看过少堂主开车,很简单的样子。
蔺卿稚想,他应该也能一学就会,结果……
为什么小陈和少堂主一打就着,他转了好几次都打不着火呢,蔺卿稚再第五次转动手柄启动车子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纳闷起来。
他此时正和小陈把车子开到了总巡捕房正门口,人来人往的,不少人在打量他在做什么。
倏地,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你连开车都不会。”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蔺卿稚听出了讽刺和嘲弄。
他抬起头,珩穆刚从人力车上下来,月白的长褂趁得他仿若天人。
“这人是谁啊。”小陈低声询问。
蔺卿稚松开把手,说:“我家少堂主认识的人,叫珩穆。”
“他来干嘛。”
“找我家少堂主呗。”
“可田姑娘和余爷不是出去了吗。”
“嘘,你别说。”蔺卿稚想好了,就把珩穆拖在这里,让他白白等着,看他还能这么嚣张:“哎,你把他带偏厅去,我去泡茶。”
和小陈商量好,蔺卿稚站起身:“难道珩穆少爷会开车,我怎么记得我家少堂主说过,你什么都不会啊。”
站在门口的青年被他噎了一下,脸色算不上好,也没有继续讽刺,他走过来与小陈客气道:“这位小哥,我来找田齐。”
“你跟我进来吧。”小陈偷偷给蔺卿稚打了个暗号,抬脚领人进去,蔺卿稚转身去泡茶。
他特地用开水,泡了一大壶热茶,趁热就给珩穆端上去。
大热天的,凉了就不好了。
“劳烦通传一声。”珩穆给了小陈一个小红包,提着水壶的人故意后退一步,等小陈收下红包,才走进去:“茶水来了。”
小陈见蔺卿稚进来,不慌不忙的和珩穆说:“田姑娘和余爷、王先生好几个人正在商量要务,我们也不好进去打扰,您在这儿歇一歇,等他们谈好了,我再过去。”
“喝茶吧,趁热。”蔺卿稚给珩穆倒了一杯热茶,茶水滚烫的热气蒸腾而上。
今天还不算很热,但也是走几步就出汗的时节。
一杯热茶,滚烫滚烫的,要人怎么喝啊。
或许本来就没打算让客人喝的。
珩穆伸手在杯壁上碰了一下,烫,他知道这是戏子的小把戏,自己也不稀罕喝一口茶,他靠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蔺卿稚,转头与接待自己的小陈说:“那好,我在这里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