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宫道上,宁女手捧御赐熏香急步快行。气温越来越高了,在外面耽搁得越晚就越难受;再说,皇后那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呢。
随着汗水越流越多,衣裳紧紧黏在背上,宁女不舒服极了:‘每月十日领熏香’是十多年的惯例,在太*时就是如此;陛下登基后,改为去宣室殿领。这是天子专门赐予皇后发妻的恩典,所以她这个椒房殿首席女官就必须大热天的亲自出动。
一个小人从路边林荫中窜出来,结结实实撞在闷头走路的女官身上:“宁女尚……”
“哎呀……十皇子?”宁女大吃一惊。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哦,这条路和漪兰殿——很近。
想起自家皇后细致入微照料这小子那么久,却莫名其妙惹上一堆闲话和麻烦,宁女官心中就一阵不自在。退后半步,女官向皇子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朗声:“参见十皇子”
“阿宁,……”小男孩鼻头耸耸,委委屈屈:“阿宁,吾是阿彘啊!”一把搂住对方细腰,扭着身子巴巴地撒娇,和当初在椒房殿里一模一样。
“十皇子,咳咳,十皇子,有事?”被小男孩熟悉地动作引动了美好回忆,女官有些尴尬,语调在不知不觉间放柔。
刘彘仰起头,一条胳膊攀缠宁女,另一只小手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包,踮起脚尖递过去:“阿宁,阿宁,烦将此物件交予母后”
“甚物?”宁女官好奇了。打开丝帕,只见是一大把莲子;每颗都挑去了苦芯,粒粒饱满洁白,干干净净的煞是可爱——当令的消暑佳品,生吃煮汤两相宜。
宁女惊讶地合不拢嘴:“皇子,此莲子……”
“阿彘亲为,亲为——此乃阿彘为母亲为!”刘彘黑亮黑亮的大眼眨也不眨,重重地点着头:“阿宁,汝告之母后,阿彘甚为思念!”
“阿彘……”宁女这下动容了!莲子易得,‘去芯’繁难。莲子中央那根绿芯味苦,留着影响口感,但要去掉却十分麻烦。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顽皮好动之时,又加上皇子之尊;那么一大把莲子,亲力亲为需要何等的耐心细致?这番心意——难得。
“哈,好啊!”皇子拍着手转圈圈:“阿宁又呼吾‘阿彘’也!”有时候,太恭敬不是好事。
宁女也跟着笑了。毕竟同一宫檐下生活过一段,做不到真的视如陌路——况且,上次之事毕竟不是孩子的错。
刘彘拉着宁女,问候薄皇后的起居,又扯些琐事,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他是借玩‘捉迷藏’溜出来的,不能在外面太久。走之前,十皇子粘粘糊糊地那份恋恋不舍,惹得宁女官都红了眼圈。
最后,小家伙还不忘回头一通挤眉弄眼,连连嘱咐:“女尚,切莫告之漪兰殿,阿母不喜呢!切记哦。”
见刘彘的背影消失在灌木花丛中,宁女官不禁深深叹息:多好的孩子,孝顺又贴心。若他是皇后之子,该多好啊!
刘彘的开溜,没有惊动任何人;漪兰殿里平静无事,直到……
“莲子?莲子安在?”南宫公主手捧空空如也的彩陶罐,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宫人和侍从个个失色——南宫公主怎么发飙了!
‘噔!噔噔!’脚步踏在漆木地板上又急又快,连案几上的杯盘都随之发颤!
‘哗啦’一声,南宫拉开小弟南阁的拉门,大喊:“阿彘!”
刘彘皇子坐在案前,正用青草编织一只蜻蜓。闻声头都不抬,十皇子仅给火烧火燎的二姐一个大白眼,半句话都欠奉!
“南宫,南宫,发生何事?”倒是阳信公主听到动静不对,赶来了。
南宫侧头:“大姊……吾莲子失窃!”
阳信一愣:谁会偷那个?二妹也是,喜好莲子也犯不上这么大呼小叫啊?多没风度,有失体统。
“阿彘?!”对上弟弟一张冷脸,二公主踌躇不前了——算了,小弟从来讨厌莲子,送给他也不会要的。肯定不是阿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