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有一石桌、五个鼓形石凳,桌上摊开着的,正是顾运方才写的诗。
一身灰色僧袍、体态精瘦的德善站在凉亭之中,他今年已经一百多岁,眉发皆白,却看上去依然精神奕奕。
这是顾运见过的,最老一个“版本”的德善。
然而从那张老脸上,顾运依旧能看到印象中那个曾和自己一起当过土匪、和尚、生意合伙人的德善,或是一起当过学生、老师、教授、工友、知青的德善。
在很多世里,他们一起扛过枪、一起洗过澡,一起干过鬼子、一起打过架,那种感情自是无比深厚的。
强烈的久别重逢感,让顾运差点没人住抬腿去踢他屁股,却想想人家到底是一百多岁的人了,加上又在他的地盘,这么干没准会引来十八铜人,于是只好忍下。
不过不敢造次归不敢造次,想让他恭恭敬敬是不可能了。
抬了抬手,算是跟德善打招呼了。
“方丈好,我是顾运。”
德善冲顾运行了合十礼,却是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打量了他一番。
顾运自顾自地坐在石凳上,然后拿起铁茶壶给自己到了杯茶,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喝完说道,“这么多年,还只喝熟普呢?”
德善哈哈一笑,说道,“顾施主似乎很了解老衲?”
顾运点点头,“了解,非常了解。”
德善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下,然后说道,“小施主对老衲这么了解,又能临摹出老衲的字迹,想必祖辈肯定有人与老衲认识吧?不知道是哪位故友的后代,可否说给老衲听听?”
“我爹顾建新,一个暴发户,我爷爷是农民,你不认识的。”
顾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又道,“我之所以会写你的字,是因为我在梦里跟你学过。我不想学,你硬逼我学,说是有门手艺我就不会饿死了。”
说完,顾运抬眼看着德善,只想看他什么反应。
如果德善上来就说不可能,那就没什么好请教他的了,这次上来就当是探望老友吧。
德善果然微微一怔,又沉吟了一会后,却是笑道,“呵呵,这么说来老衲跟顾小友是梦里因果,难怪第一眼见你就觉得投缘。”
顾运一口喝了杯中茶,然后正色道,“你真信我说的?”
德善又笑,“你有实据,我无真凭,但且信之,又有什么错呢?”
顾运点点头,微微沉默了下,又道,“你刚提到的梦中因果……我想请教,梦里的因会不会真的在现实中产生果呢?”
这回,顾运给德善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德善接过茶嘬了一口,一脸满足的样子,然后问道,“梦由何生?”
“心生。”顾运答。
“佛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你的意思,是既然梦由心生,而心造因果,那么梦里的因果自然也是因果,也会延伸到现实?”
德善笑了笑,问,“梦见厉鬼,你醒来怕不怕?”
“怕!”顾运点点头,但随即又摇头,“可是我说的因果没这么简单。”
“呵呵,有多复杂,小施主说来听听?”
顾运提起铁茶壶,帮德善续了杯茶,然后说道,“比如,梦中的东西,来到现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