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燃烧，驱散夜的寒意，把众将的脸庞映的通红。这些沉稳的脸庞上，既带着厮杀后的凶悍，大胜后的昂扬，庆贺中的快意；又夹杂着或是明显亲近，或是暗中疏远的不同情绪。</p>
现在已是二月过半，大军征战接近一年。修洛特率领着北军，取得了接连不断的胜利。众将从天南地北聚集而来，追随着黑狼的旗帜，簇拥在殿下身旁，组成强力的军团。他们在胜利的集体中奋发向上，又逐渐彼此靠拢，分化出不同的派系雏形。</p>
此时，随着殿下的话语，众将就一同注目，审视着大帐中的两名塔拉斯科降将。</p>
埃兹潘低头向殿下行礼，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他行出几步，来到奥尔塔身旁，快意一笑，举起酒杯致意。</p>
“天空家主，为您的加入庆贺！我自小便听闻天空家族的威名，如同高飞于云端之上。今日能在此处与您相见，真是万分感慨，喜不自胜！”</p>
闻言，奥尔塔面露笑容，低头郑重回礼。他还过于年轻，从没有经历过底层的生活，无法分辨出这话语中的复杂情绪，只是真诚说道。</p>
“感谢您的祝贺，埃兹潘将军！您如此善战，不知出身自哪个荣耀的家族？以后还请互相亲近，多加指点！”</p>
看着奥尔塔的示好，埃兹潘心中畅快，又复杂难言。数年之前，他只是普通的民兵队长，卑微如伏地的野草。在更重血脉的塔拉斯科王国，他的一生注定在泥土中挣扎，绝无出头之日！塔拉斯科大贵族们高高在上，如天空般遥不可及，从不会正眼看自己一下。而此时，尊贵如天空家主，也要在他面前低头，笑着讨好！</p>
埃兹潘望向尊敬的殿下，殿下也笑吟吟的注视过来。他心中激流涌动，再一次面向殿下，发自内心的深深行礼。接着，他立在原地，看向年轻的奥尔塔，渐渐挺直了腰背。十多年平凡的愤懑忽然消散，更高的渴望在他心中萌生。</p>
他思索片刻，重新组织了语言，平静地笑着开口。</p>
“我出身自平民的家庭，只是忠诚追随着殿下，才有了今日的荣光。天空家主，追随英明的殿下，会是你此生最正确的选择！让我们赞美主神，赞颂勇敢而睿智的奥安达将军，他将升入主神的神国！”</p>
接着，埃兹潘用只有四指的左手举起酒杯，和奥尔塔沉沉一碰，饱含深意的说道。</p>
“查帕拉的天空奥尔塔，看在家乡的渊源上，我有两句话留给你，作为行事的准则。追随伟大的殿下，如同追随着新生的太阳；信仰至高的主神，犹如信仰着普照的阳光。忠诚与虔诚，是我们唯一的道路，也是通往光明的捷径！”</p>
奥尔塔怔了一怔，看着自信而又威严的埃兹潘将军，看着那不知何时挺直的脊梁，仿佛亲眼看见，野草长成了可可。半晌后，他才匆忙感谢，饮尽酒水。</p>
修洛特把一切看在眼中。他笑着点头，拍了拍埃兹潘的肩膀。墨西加军团能够征服塔拉斯科的土地，但要建立真正有效的统治，就必须接纳当地的豪杰。他将最大程度的一视同仁，公平对待，提供一条不断融合的上升之路。</p>
随后，众将也陆续上前，和奥尔塔对饮一杯。不过片刻，年轻的家主就酒意上涌，头脑昏昏沉沉。殿下似乎又问了些什么，他都一一如实回答，最后趁势醉倒在席上。</p>
修洛特挥了挥手，便有两名侍卫上前，带奥尔塔去角落休息。大帐中的论功还在继续。少年统帅召唤各武士营长，盛赞了长弓亲卫，王室弓手，还有出自神庙卫队的蹶张弩手。三千射击军团不过伤亡一两百人，却倾泻了数万支羽箭。他们射杀的武士民兵数以千计，彻底击溃了前阵的民兵军团！</p>
“弓弩手是联盟的优势所在！只是箭矢耗费实在巨大，后勤压力沉重如山。积蓄了数个月的箭矢，一战消耗殆尽，所剩寥寥无几。这些箭矢的制作成本，甚至要高于火药枪弹！”</p>
修洛特沉吟思索，有些头疼。战争就是没有止境的消耗，生命与财富，都在战火中急速燃烧。此战之后，军团要修养恢复，俘虏要整训处理，后勤要等待运输...</p>
“这些千头万绪的庶务，还是都交给父亲来负责吧！”</p>
想到后方的依靠，少年统帅放松地笑了笑。他笑着招手，把西部城邦的贵族将领们唤到身前，朗声赞道。</p>
“西部城邦军团击溃敌军外围的民兵，辅助两翼的进攻，一样立下大功！你们证明了自己的勇武，证明了家族的荣光！战神会为你们赐福！”</p>
听到殿下的称赞，西部邦的贵族们昂首挺胸，意气昂扬。这一战，他们先是面对敌人民兵，杀伤俘获众多，接着追击敌人后勤，缴获财物丰厚。四千装备精良的城邦武士，不过伤亡四五百人，大多还是轻伤。</p>
即使是在统帅的大帐中，各地贵族们依然感觉良好。他们用力拍打着袒露的胸膛，彼此争锋相对，低声夸耀自己的勇武。</p>
修洛特面带微笑，环顾面前的贵族们。众人同样面露笑容，纷纷高声行礼，恭贺殿下的胜利。</p>
“真正的勇武，不在于独自击杀敌人的武士，而在于天神赐予勇士的心灵！勇敢的心灵绝不盲目，它能够发现战场的变化，在万军之中，为战争的大局做出贡献！记住，一人的勇武，不过是湖边低矮的小丘，而万军的勇武，才是高原耸立的神山！”</p>
少年统帅收起笑容，话语一转，隐隐含着风雷。他目光严厉，扫过城邦贵族的面庞，右手按住腰间的长匕。贵族们心中一寒，就顺从的噤声，低下头来，如同面对狼王的群狼。</p>
凛然的注视没有持续太久。威严的殿下只是稍稍敲打了城邦的贵族们，略作警示，就再次朗声笑道。</p>
“这次大战，城邦军团中最为勇武的，是来自特洛坎邦的山峦家族！他们仅有数百人，却能够鼓起勇气，追击数千人的羽毛军团！他们击败了殿后的查帕拉贵族，缴获了高贵的旗帜！来，上前几步，山峦家族的统帅。来接受这份英勇的荣誉！”</p>
终于听到了殿下的封赏，年轻的伊泽尔面色泛红，激动万分。他大步上前，跪倒在崇高的殿下面前。</p>
“尊敬的殿下，山峦家族愿为主神而战，为联盟而战，为殿下赴死！”</p>
修洛特仔细打量出列的伊泽尔，微微疑惑。这和他记忆中的山峦统帅并不相符。</p>
“英勇的武士，你是山峦家族的统帅吗？告诉我你的名字！”</p>
“伊泽尔，山峦家族的伊泽尔！我是山峦家族的继任统帅，我的兄长在刚刚的大战中勇敢战死，荣耀的去往了神国！”</p>
伊泽尔按捺住心绪，努力表现出悲伤和向往的神情。</p>
闻言，少年统帅了然地点了点头。</p>
“伊泽尔，‘暗中的眼睛，看不清的面容’。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你是山峦家族的庶子？”</p>
山峦家族以西部的神山为名，自称大地母神的神裔，绝不可能给直系继承人这样的名字。</p>
听到殿下的问话，伊泽尔突然有些紧张。他心中惴惴不安，口中低声回复。</p>
“是的，殿下。我的母亲是平民...我会接过山峦的旗帜，勇敢战斗，忠诚的追随于您！”</p>
修洛特注视着跪在脚下的年轻人。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如此熟悉的光芒，那是发自内心的渴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