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后期朝廷最大的心病就是财政危机,这个现象缘于多个因素同时作用,一是税收拮据,二是灾难频繁,三是通货膨胀,这些情况在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尤其明显。
“税收拮据”主要因为税率一直很低,农业税本来就不高,商业税更是少得可怜,农民的负担本来不算沉重,但在朝廷收农业税时是收现银,所以收税期间往往会导致粮价下跌,从而导致农民贱卖粮食缴税,之后粮价恢复正常,如此一来即便不算重的税赋也会成倍增高,并且让商人从中牟取暴利,若是朝廷加农业税,那么只能导致这种现象更为严重,甚至会导致许多拖欠的现象。提高农业税增加了农民的负担,但对整个局面却没有根本性的改观,因为明朝中后期经济重心已经向工商业转移,农业发展处于停滞阶段而商业税收又实在少得可怜,所以朝廷要增加收入就必须增加商业税,但当时文官集团又和商贾相互勾结,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文官集团就是商贾的代言人,即便皇帝想加征商业税也会因为文官集团会的阻挠而难以达成,这就造成了明朝税收拮据持续的局面。
“灾难频繁”主要因为万历、天启、崇祯三朝正处于全球气候的一个“小冰河期”(LittleIceAge)。自1580年起一直到十七世纪中期是著名的小冰河期(LittleIceAge),几乎所有的太阳黑子消失了长达七十年之久,在这一段时间内宇宙射线的流量降低,而同时气候变冷,这是过去一万年间十数起类似情形中距今最近的一次,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冷的。酷寒必将使降雨区域普遍南移,这导致了明朝全国各地几乎连年遭灾。先秦晋,后河洛,继之齐、鲁、吴越、荆楚、三辅,并出现全国性的大旱灾。万历、崇祯年间,旱灾变得越来越频繁,同时鼠疫也开始蔓延,波及华北数省的大鼠疫终于在山西爆发,明朝末年蔓延到了京畿地区,这直接导致了北京城的轻易被攻占。
“通货膨胀”主要是因为明朝万历、天启、崇祯三朝海外贸易庞大,出口的商品种类之多,数量之庞大,致使大量白银流入中国,葡萄牙学者马加良斯.戈迪尼奥形容中国如同一个“银泵”吸纳着全球的白银。《晚明社会变迁》中提到:“综合粗估结果,1570—1644年美洲白银总共大约有12620吨流入了中国”(相当于3亿3653万多两白银)。李隆生综合了庄国士、vonGlahn、Yamamura&Kamiki、Brading&Cross、AtwellReid、Kobata等众多学者对于明季从日本流入中国的白银的数量估计得出一个平均值的结果:“明季由日本流入中国的白银为1亿7000万两”。综合美洲和日本的白银流量统计,明朝时期从海外流入中国的白银在五亿两以上。如此多的白银堆积在中国,必然导致各种商品的价格飞涨,在灾荒频繁的年月里粮价也随之而飞涨,造成了许多社会问题。
这三种原因的相互作用下,明朝的社会问题越来越多,形成了内忧外患的局面。由于海外贸易的刺激,明朝富庶的南方大片的田亩被用于经济作物的种植,粮食产量随之下降,北方大旱则导致粮食更为匮乏,粮价开始节节攀升,海外贸易收入激增导致的通货膨胀也加剧了粮价的上涨,粮价飞涨带动所有物品上涨。与之相对应的是,明朝中央财政却因为灾荒之年税收相应减少,又由于从海外贸易中赚取了暴利的商贾们开始资本主义萌芽阶段的发展,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大,导致官办企业纷纷倒闭,朝廷就穷的更为可怜了。随着财政的进一步拮据,赈济和粮饷都成为空谈,而没有了赈济饥民就起事,没有了粮饷军队就哗变,许多农民军正是饥民和散兵组成的,所以明朝末期农民起义此起彼伏,而对于北方少数民族来说,一旦气候趋向严寒,部族和牲畜的食品供给短缺,为了生存三番五次劫掠农耕文明的明朝就不足为奇了,这就是明朝后期边陲频频吃紧的根本原因。
这一系列问题加剧了明朝军队的压力,而明朝军队的问题却更为严重,明朝军队实行屯田制,明朝军队的重兵集中在九边重镇,这九个边镇都在北方,北方受小冰河期(LittleIceAge)的影响频繁发生大旱,屯田的庄稼颗粒无收,军队的粮饷就成了问题,缺饷导致战斗力下降,军饷问题必须解决,由于屯田没有收成就只有买粮食,可买粮食也需要钱,本来国家税收拮据财政就困难,灾民要赈济,军队要粮饷,为了备战蒙古和后金这些北方民族的入寇劫掠不仅要招募新兵,还得置办军械、增发军饷,更要修筑防御攻势抵御入侵,这一切都要钱。
这个时期成为明朝异常困难的艰危时期,一面是粮价、物价飞涨,一面是朝廷财政收入锐减,但财政支出却飞速激增,这种局面下“财政问题”就成为了关乎明朝生死攸关的大局。这个大局应该如何对应到辽事的处理上就成为了关键,处理不当则可能祸及根本,处理得当能让大明王朝渡过这段艰辛的岁月,实际上就快要熬过去了,因为到了十七世纪中叶以后灾难逐步缓解最终恢复正常,明朝却只撑到了1644年。
《明史记事本末.崇祯治乱》记载了户部给事中黄承昊的上书:“……今出数共五百余万,而岁入不过三百二三十万,即登其数,已为不足,而重以逋负,实计岁入仅二百余万耳。”这是天启初年的事情,可见明朝财政危机是多么严重。
明朝为了边事加征辽响,崇祯更是对袁崇焕全力支持,崇祯凑足辽东的军事开销很不容易,崇祯即位前的天启六年(1626年)辽饷虽然已增至七百万两,但到天启七年(1627年)明朝的财政还是有一百六十万两的亏空,崇祯元年(1628年)袁崇焕出关时,获得辽饷四百八十万,米一百八十万,另发内帑一百二十万、铠甲四十万具,红夷大炮十门,其他弓箭军械无数……以前王在晋要修建一座重城预算为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而袁大人不仅要把锦州恢复了,还要修建周遍城池,再往前“且守且战,且筑且屯”那要花多少银子?估计还没有等他把城堡修到广宁,不用后金动手明朝就完蛋了,他这样哪里是“五年平辽”,完是是用银子在“填辽”,最终的结果只能加速明朝财政危机的不可收拾。可见袁崇焕以他“用辽人守辽土,且守且战,且筑且屯”的守辽方式确实给明朝造成了巨大的负担,朝廷不但要出军饷、粮饷、修缮城池的银子,许多时候还要接济辽民、完善抚恤……
袁崇焕花了巨资先后两次修筑锦州,把锦州修成一条“郑国渠”似的巨坑,并抽调蓟门的兵力去宁锦削弱蓟镇,又不按照崇祯的旨意扑杀那些蓟门外可能给皇太极带路的蒙古部落,还拿粮食给投靠后金的蒙古部落开马市,为后金南侵略准备好粮草,关键是擅杀毛帅而毁东江,直接导致了后金没有东江镇这个牵制,可以远距离作战,如此一来整个“关、宁、锦”变成了一条“马其诺防线”,分别于但是在1629年、1634、1636、1638、1642年先后五次被后金绕道蒙古大规模入塞,掠地千里,横扫京畿。这条袁大人用巨资堆砌起来的“宁锦防线”成为了一条名副其实的古代版“马其诺防线”,经常有人感慨说袁大人修筑的宁锦防线是“丰功伟绩”,后金**哈赤、皇太极父子两代都没有突破,完全是说瞎话,已经成为了“马其诺防线”的“宁锦”还需要人家去突破吗?应该说自从皇太极1629年由蓟门入塞开始这条防线就报废了,之后这里不再是什么防线了,而是消耗明朝国力的巨坑,以及后金利用锦州地理缺陷聚歼明军主力的战场,害得洪承畴把明朝最后的精锐八总兵十三万人都填进了锦州这个“易攻难守”的巨坑里,让崇祯要实现“中兴之策”实质上失去了最后的依托,而导致了最终不可收拾的局面。
军镇费用明末时期,军镇的开支是最大的。在户部可支配的资金中,大部分都用在了军事开销上,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够满足边防需求。
**哈赤以“七大恨”名义起兵之前,辽事并不是帝国最关注的边防危机。基本上,明帝国是将所有的边防军事重镇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边镇的收支大概是多少,具体是什么项目,中央ZF怎样维持其军事费用,这些资源消耗是否达到帝国的极限,帝国是否还有可挖掘的潜力来应付未来辽东的巨大开销?都是我们需要了解的。
接下来我们将通过数据,对明帝国和建州开仗之前的九边粮饷情况有一个基本认识。
在讨论之前,我们首先来了解一些概念。
所谓“九边”,《明史》曰:“元人北归,屡谋兴复。永乐迁都北平,三面近塞,正统以后,敌患日多。故终明之世,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亘万里,分地守御。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而太原总兵治偏头,三边制府驻固原,亦称二镇,是为九边。”
九边指的是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固原镇。后来在九个军镇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五个军镇,分别是永平镇、密云镇、昌平镇、易州镇、井陉镇。在万历初年的财政处理上,这些军镇是具有同等地位的。
根据《万历会计录》(万历十年,即1582年)的记录,镇官军与粮饷额数的编制,在万历初期(1570年代)有官军人数近七十万,各项军费粮饷内,单是银两就高达八百多万两。(当然这只是官方认定的数字,这些粮饷未必都确实运到了边关,而这些数字也未必能够满足边防的需要。)
黄仁宇从《明会典》中整理的下表,也支持了这种观点。
1575年14个边镇军需支出的主要项目
支出项目和数量(奏报)货币价值(两)
1岁额粮200918石1600000
2料1125080石390000
3草14314822束420000
4银5908562两5910000
合计8320000
由此可见,边镇支出共八百万两,在万历初年已经成为官方认可的常例了。
岁支出八百万两,这么大的开销,其收入是怎么组成的呢?黄仁宇统计的另一份表格显示如下:
1578年14个边镇军需的收入
项目、数量和来源(奏报)货币价值(两)
1年例来自太仓库、折银3,180,000
2补贴北方数省解运、折银2,73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