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还小,有些事情跟你说了你可能也不理解,而且事关紧要,也怕你知道了被有心人利用,泄露了消息。”
温孤鸿远说着,站起身来,负手立于樱树下,“如今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温孤鸿远声音清淡,目光看向远处没有焦距,陷入了回忆中……
“你十岁生辰那日,还有印象吗?”
“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日国师到家中,是为了你若儿姑姑失踪的事。”
“若儿姑姑?她,她,她也没死?”
虽然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但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绝代风姿,温孤于阳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么多年了,温孤于阳一直觉得若儿姑姑是他见过的最高贵典雅,气质卓绝的女子,更小的时候,若儿姑姑经常会到山庄找娘亲聊天,每次乐正嘉纳也会一起来,和温孤鸿远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虽然那会自己还小,但温孤于阳也能隐隐感觉到若儿姑姑身上似乎藏着很大的秘密。
八年后,温孤鸿远带回来的,除了娘死了的消息,一起的,还有若儿姑姑命陨的噩耗。
“这,这么说,你们连夜离开,是为了找若儿姑姑?”
温孤鸿远点点头,“关于你若儿姑姑的事,一两句说不清楚,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她与玄烨国有关,身份尊贵,是我们温孤家赌上一族性命都得守护好的人就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温孤鸿远神色自责,因为温孤家没能守护好她。
“当年国师,我,还有你娘,各自带人连夜离开西莫,兵分三路,国师去做了什么我不太清楚,我进沙海找人,而你娘则在四国找线索。”
自己在沙海也是九死一生,要不是心中放不下妻儿,很可能就出不来了,但这个温孤鸿远没说,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自己好好好好活着,而她下落不明,说什么都没意义。
“她传回来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你若儿姑姑在南阳夙府……”
温孤鸿远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温孤于阳。
温孤于阳看着手上的帕子,因为年代久远,边角已经有点脱线了,帕子上是铁锈色的字迹和污斑,温孤于阳知道,这是血。
这方帕子是娘亲用血写下的。
帕子上只有六个字——【南阳夙府,速去】
字迹潦草,最后一个去字只写到一半,便拖成了长长的血迹,看得出这是在危机关头写下的。
“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沙海,都没来得及回山庄一趟,便立马和国师一起赶去了南阳。我们到的时候,你若儿姑姑已经躺在灵堂上了,国师用秘术,保了她一口气。而你娘……”
温孤鸿远顿了顿,“我在安阳城找了一年,她是生是死,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
温孤鸿远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温孤于阳,“看看吧……”
温孤于阳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从信纸就看得出来,这封信被人打开看过无数遍。
温孤鸿远转过身去,不忍去看那封已经泛黄的信。
他也无需去看,因为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画,都已经刻在他的脑海里了,甚至连哪里溅了一滴墨点,他都清清楚楚。
*
阿远,如果你收到这封信,那我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但不要难过,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若儿,我心甘情愿去死,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不怕死,唯一不舍的,便是你和阳儿。
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只是对不起,约定好的那些话我要食言了。你身上还有责任,所以我不担心你会做傻事,可我担心你会伤心难过,担心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你照顾不好自己,照顾不好阳儿。
如果可以的话,等阳儿长大些,带他去沙海看看吧,帮我完成对他的承诺。记得要告诉他,娘到死那一刻,都在爱着他。
阿远,忘了我,照顾好自己和阳儿,如果有来生,记得在无涯石边等着我。
妻,绝笔。
*
啪嗒——
滚烫的眼泪掉到信纸上,立马便渗了进去。
娘到死那一刻,都在爱着他。
熟悉的字迹,一句话,似有千斤重。
温孤于阳握着信纸的手颤动着,扭头看着温孤鸿远的背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温孤于阳怒吼出声,他怪眼前的人,也怪自己。
“怕你冲动,去做傻事。”
温孤鸿远闭上眼睛,当年儿子眼睛赤红,怒目质问自己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那会的温孤于阳,十八岁,刚刚学有所成,因为温孤家少主的身份,几乎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初生牛犊不怕虎,若当时温孤鸿远把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根本预测不到在那种冲动和激动的情绪下,他会做出什么。
会找乐正嘉纳讨个说法?
会跑到安阳城,跑到夙家,大闹一通?
会动用温孤家隐藏多年的势力,不顾后果地去查清事情来龙去脉,给他娘报仇?
……
无论哪种可能,只要温孤于阳付诸行动,等着他的都是杀身之祸。
这是她的阳儿啊,身上流着她的血啊,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了,温孤鸿远怎么舍得让他暴露在危险中呢?
所以温孤鸿远藏起了信,瞒住了前因后果,表现得毫不在乎,削掉了温孤于阳在温孤家中的权利,把他禁锢在樱林别院里,宁愿父子决裂,也不愿温孤于阳碰这件事。
“那为什么现在,你又愿意说了?”
温孤鸿远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头一次没有刻意隐藏眼神里的爱和心疼。
“……因为你娘可能还活着。”
温孤于阳用袖子一擦眼泪,急切地站起来,“我娘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