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两页…一沓,两沓。火光混着肮脏的骚味从那污浊的马桶里直冲而出。一页页纸片化为黑红的灰烬,开始漂浮在房间的上头。看着那纸与字,火与灰,施焦顾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切,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那是一部介绍远古时期的影片。在遥远的东方,人们在亲人死后,会将纸一张一张的点燃。因为他们相信,那些被烧掉的纸会化作钱,供死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使用。
所以,自己现在这是在给自己一三口提前准备到另一个世界使用的财产吗?
看来这次是死定了啊。
这样的想法早已无法让施焦顾更失落。他看着那些黑红的飞灰,哈哈笑着。抓起地上的扳手,把数据存储器砸了个稀烂。更是不解气般,捡起地上的碎片直接扔进了火里。
被碎片一压,火势瞬间一弱。下一秒却是借着存储器的塑料外壳烧的越发兴旺。黑色的塑料外壳开始快速的融化,其上一个已经老旧的卡通帖纸早已在刚才的扳手重击之下破碎。此刻,其上的小龙图案被火舌提舔,化作一股难闻的焦糊再也寻不见。
那是布姐亲手为自己制作的贴纸。
贴上去的那天,她还说没有什么动物比传说中的龙更厉害。有了这条小龙,自己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记者。
施焦顾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板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的感觉,让他恨不能立刻去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古代电视里可怜的卖艺人。对着表情冷漠的观众,作揖打躬,只求看客们一时心情好,赏他两个铜板。
“不过,自己应该比他们还要更可怜吧。
他们讨的是生活,自己现在要讨的,可是老婆孩子,这一家人的性命。”
是啊,一家人的性命就这样完全交给了别人,再没有任何挣扎的可能。施焦顾又怎么可能不绝望,不愤怒,不委屈呢?
他是名记者,却受人威胁,放弃了报道。这本就是对他职业信仰的最大背叛。与此同时,他更是一个男人。作为一个男人,他却在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之后,依旧无没换来对自己妻儿的保护。
他也有想要反击。他也想过一拳挥去,打断对方的鼻梁。
但现在,他只能跪在那个肮脏的马桶前哭泣,祈祷,祈求坏人的怜悯与放过。
这一刻,施焦顾感到深深的自责。跪在依旧飘着火苗的马桶前,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向谁祈祷,又在祈祷些什么。
是为了自己懦弱无能的妥协,祈祷对方信守承诺?
还是祈求老天保佑一定让布姐与小狄母子平安?
或者只是盼望着妻子与幼子可能原谅他,做出这般窝囊的选择。
马桶里的火苗开始渐渐转小,眼看就要熄灭,天花板早已被熏得隐隐发黑。资料终于全部化为了灰烬,存储器也只剩下一团焦黑。
燃烧的声音没有了,厕所里再次可以听到洗手台后,极慢速的滴水声。
要是布姐在这里,一定会抱怨怎么说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修好。施焦顾没有起身,就那样跪着,听着那水管接口处。细小的缝隙里渐渐溢出水来,终于汇成一滴,落在早已发黄的白色瓷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