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一根青菜,几乎忘了咀嚼,苦涩地咽下去,“如今我寄居在你的府上,甘愿受你驱使,全因我们之间的交易,如若你不能如实相告,你委托我的究竟是何事,那么这桩交易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和煦地日光透过卷帘的缝隙,筛进一条条璀璨的丝线,落在沈舒窈白净的脸颊上,萧玄奕抬头望着窗棂外斑驳的树影,静默无言。
窗棂墙角下那一簇簇娇莹如玉的玉簪花,清香宜人,花枝随风轻轻舞动,仿若林间仙子分外妖娆。
沈舒窈终于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碗,转头朝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屋檐下随风摇曳的一盏盏蓬莱仙山,五彩祥云绢纱宫灯,金色的流苏若乐坊舞姬的水袖,翩翩起舞,轻盈飘逸。
她在心里默默赞赏艺人们,巧夺天工般精湛的手艺,余光斜睨到萧玄奕侧脸的轮廓,目若朗星,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不愧是本朝最英俊风流的男子,难怪全京城的闺秀纷纷趋之若鹜。
果然,无论在任何朝代,最让人记忆深刻的还是俊美的容颜,可是一个男子居然长得这么好看,突然让她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她还沉浸在自己无限遐想的思路中,就听到萧玄奕徐徐开口:“八年前父皇薨逝,我还在南疆平藩,等我等到八百里急报,赶回京城时已经是七日以后了。”
“那时皇兄已然继位,朝臣大换血,犹记得我出征前夕父皇虽身体欠安,但不至于那么快去了。于是,我私底下彻查此事,最后查到父皇是因为太史令的预言,而导致郁积难消,适才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自古太史令之职虽以著述为宗,而兼掌记天时、星历、良日、时节、禁忌、瑞应、灾异诸事。
沈舒窈眉心微拧,定定地望着他问:“什么预言?”
“他说天象大异,三日后血月现,妖孽现,国之将衰,气尽,如堕狱!此乃不祥之兆,大凶、有灭国之灾难。恰好那时又逢四大节度使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各地兵马纷纷蠢蠢欲动。”
萧玄奕缓缓侧过脸,深邃的眸光一闪而过的陰霾,也不过片刻就烟消云散。
“父皇很是焦急,连夜召集太史令和太史丞寻求破解灾祸之法,而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找一个与之相克,壬辰年水命的皇子,设坛与上苍达成一场契约,用他的命数来抵消这场浩劫。”
“而代价就是这个皇子在年满二十二那天自刎祭天,方算守此诺言,如若逆天而行,天煞孤星将附其身,陰煞慎重,周遭人皆会被煞星吞噬,遭遇祸端,性命不保。”
萧玄奕在说这话的时候面露嘲讽之意,那眸光中一股薄凉似雪虐风饕。沈舒窈看着他白净的面容,慢慢漫上了一层森然之气,下意识地抿住唇,静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萧玄奕才转过头来看着她,道:“那时南疆战事吃紧,我无暇分身,父皇束手无策下只得同意,讽刺的是......此后的一个月内四大节度使都纷纷意外而死,太史令却说是上苍已经应下契约,而东陵总算是躲过了那场灭国的浩劫。”
沈舒窈望着依然风轻云淡的他,稍稍犹豫,而后道:“而这个壬辰年水命的皇子......就是你?”
萧玄奕轻轻“嗯”了一声,表情若静止的湖面,波澜不惊。
她灿若秋月的眸光注视着他,正色道:“这个是月全食,是一种正常的自然想象,跟灾难毫无瓜葛,只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已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玄奕沉默地望着她,过了好久,才响起他刻意压抑,略微嘶哑的声音:“两年前在一次行军驻营中,伙夫在营地凿坑做饭时挖到一块碑文,碑文上镌刻着朱砂浸染的八个字“寿夭穷通,天为注定”,以及刻有我生辰八字的小篆。”
他清隽的面容平静若水,只是眸光中有一霎嘲讽意味,“长寿与短命,困厄与显达,皆是命中注定,这是在提醒我大限将至,切勿与命运抗衡。当时我便让人把这碑文毁了,我命由己不由天,此生亦不信鬼神,对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从未放在心上。”
沈舒窈紧抿着唇,静静地望着他,窗外的蝉鸣鸟叫声,仿佛都因这一刻的凝重而消失殆尽了,萧玄奕的目光徐徐落到六扇折屏的紫檀金漆山水画上,四角是雕成卷草纹及夔龙纹,屏座下部镂空浮雕瑞兽,此屏做工精湛,气势宏大,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