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奕望着沈舒窈碧水般清澈的目光,许久,他才缓缓地抿了一口茶水,把脸转向湍急浑浊的灌河上,淡然地问:“你很想离开这里?”
“是。”沈舒窈毫不犹疑地回答。
他将茶盏重新放下,里面残留的茶水随着他的动作荡起了层层水纹,这会儿工部的官吏过来汇报进展,他略一点头就起身朝马车走。
忽然回身看着沈舒窈,半响才说:“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届时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等了准话的沈舒窈,心里一下踏实了,随即敛衽行礼,感激道:“多谢王爷。”
萧玄奕轻轻地嗯了一声,抬头望着湛蓝长空上灿烂的霞辉,如此美妙流转的光线在这一刻刺痛了他的眼。
他轻轻抬手挡住了那道令他烦忧的光线,可即便是挡住了光,亦觉得痛感犹存。
秋风光彩映山水,漠漠北风飞白鹭,在遍树蝉鸣袅袅中。
萧玄奕漠然地倚靠车壁闭目养神,可他完美无瑕的轮廓似有一层冰霜在巍然凝结,仿佛看一眼寒气就会透过肌肤,侵蚀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沈舒窈背脊直挺地坐在旁边,瞧着马车内饰跟之前的好像不太一样,她微眯着眼眸端详着咫尺之遥的萧玄奕。
回想起昨日他们从验尸房出来浑身尸臭的一幕,她曾隐忧尸臭气会沾染了车厢,还义正言辞地推辞打算步行回府。
若早知道他会将内饰全然换掉,自己何至于谨小慎微地躲在犄角疙瘩,完全可以挺直胸膛坐在柔软沁凉的锦缎垫上。
可是她也有些想迷惘,这个一大早就传话让她跟着来城郊的人,眼下又不搭理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打量着他如玉竹般清姿卓绝的面容,看起来和平日亦没有什么不同,可为何她会觉得他似乎在给谁脸色看?一副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
沈舒窈微微侧身琢磨着其中的深意,就算摆脸色也肯定不是摆给自己看的。
她虽然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可转念又似乎不对劲,眼下车厢内唯有他们二人,这么臭的脸显而易见就是摆给她看的,可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就在她疑惑苦思之际,萧玄奕缓缓睁开眼,见她正莫名其妙地打量着自己,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舒窈心头一噎,没有应声,半响才说:“我在想孟致远二十年来用孟河独子的身份做掩护,要么是躲仇家,要么就是身上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让他不得不隐姓埋名。”
“那么你觉得他的仇家抑或惊天秘密跟谁有关?”萧玄奕没有看她,漫不经心地指出问题关键。
她秀眉轻勾,若有所思,“......可能是我娘,我爹曾言我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可我从未听他提及关于外祖的事情,从前我根本也没有在意过,如今想来觉得甚是蹊跷。”
“这么说来,确实蹊跷,所以这是个可以着手的地方。”萧玄奕问:“有你娘的画像吗?”
清风拂来,吹起车帘一角投进几道光柱,沈舒窈恍惚了片刻,撩了撩脸颊凌乱的发。
“有的,就在揽月阁中,自从上次遇袭后我便将重要的东西一并搬到了王府,毕竟王府戒备森严,也不必担心东西会丢失。”
这时,车檐的金铃声小了些,马车亦缓缓停了下来,晋王府已到,萧玄奕推开车门,带着她往府里走,“将你娘的画轴拿到庆霄堂。”
沈舒窈应了一声,朝着揽月阁方向走,烈阳高照的正午,游廊曲桥甬道上弥漫着花瓣,恬静韵致。
她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沐浴,这样炎热的天气,稍微动一动就是满身汗,此刻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馊味。
虽然泡在冷水中让她的肌肉收缩,汗毛倒竖,可也好过顶着满身臭汗。皂角的香气顿时驱散了她燥热烦闷的心绪,身心愉悦了,自然精神也抖擞了。
换好干净的衣裳,擦干湿润的青丝,她才缓缓打开紫檀箱子,在里面翻了翻,然后取出其中一卷精美卓然的画轴。
沈舒窈轻轻将画轴展开,一袭鹅黄窄袖襦裙,梳着斜云髻,艳绝千秋的二八佳人,眉宇间像极了她,只是画上人的姿容比她更加清若温婉。
她将画轴抄起来,迈入游廊甬道,煦风吹起她轻薄的纱裙,洁白逶迤仿若仙山上的云雾蔼蔼。
她抬头看了一下空中漫飞着紫薇花瓣,雅而不俗的娇小美丽,远远看见端坐在镂雕窗棂前看公文的萧玄奕,于是加快脚步行去。
萧玄奕挑眉看着画像,道:“我先让人临摹几份,再让暗卫去调查。”
“一切全凭王爷做主。”沈舒窈当然是听从他的安排,站起身就打算要出去。
萧玄奕却让她留下用午膳,她迟疑了一下,想着反正现在吃住都在晋王府,又何必挑剔用膳的地方,随即又重新坐了回去。
月华若霜雪,一片寂静,淡薄凝辉覆盖在碧瓦重檐下,一个消瘦的身影奔跑在狭长的窄巷中,余下“啪啪”清脆的脚步声在静夜回荡,斑驳的月影投射到她赤足红梅上,格外魅惑妖艳。
此时三更天已然宵禁,各坊间关门闭户,女子乌发散乱,喘息声粗而重,可急促的步子却丝毫不敢停下。
她时不时地回头看,确定身后无人追来,适才靠在一处矮墙下歇息片刻。
杏色的丝绸的外衫.破碎不堪,里面的一.览.而.尽的水粉鸳.鸯.肚.兜,她将残.破的衣衫往胸.口拢了拢,以遮住她傲.人.挺.拔的曲线。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准备离开此地,岂料刚行两步,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挡住去路,她恐惧地忘记呼叫,杏眸圆瞪,浑身哆嗦步步后退。
“你倒是跑啊,没把爷伺候舒服唯有死路一条。”
男人粗狂的脸上噙着得意的笑,那双鹰眼犀利地盯着她,仿佛擒住猎物般的兴奋陰险,女子吓得跌倒在地。
“求爷......放过奴家,这条......微不足道的贱命......恐脏了您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