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皎洁,明河在目,沈舒窈仰望着星河绚烂,临阶而坐。
“王府中的花卉有众多花匠精心伺候,自然是繁花似锦,艳丽动人。而护城河两岸的桂树不过是为了应景,无人问津,唯吸天地之精华,亦能花蕾满枝,可见它立志向上,不甘落后。”
萧玄奕随意把玩着一枝散发着幽香的金桂,深邃柔和的眸光凝视着她,清隽的面容流出荷露般明净清透的笑意。
“风姿素雅,清香远溢,树干苍劲秀挺,不仅品格高贵,亦有宁折不弯的气节。”
他的笑在月华与盈盈河灯交汇下,尤为怡然迷人,饶是沈舒窈这样从不以貌取人的人,都在这一刻忽然神思恍惚,呼吸凝滞,果然,俊秀至极的容貌就是让人赏心悦目。
过来许久,沈舒窈朝他伸手,萧玄奕轻轻将那一枝金桂放到她掌心,她执起金桂端详,“闻着这沁脾的花香,倒让我想起了桂花糕和桂花蜜。”
“民以食为天,人之常情!”他亦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望着头顶上空的金桂思忖。
沈舒窈双腿交叠,手肘抵在膝间托着下巴,遥远长空上的秋月,嫣然而笑。
水凉风秋,月明星稀,萧玄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看着那道迷人,恍若能感染一切美好事物的微笑,不由地恍惚,须臾之后,他站起身,道:“天色已晚,回府吧。”
沈舒窈徐徐而立,侧首望着风度翩翩,琼林玉树的他,低声开口,“走吧。”
云水苍茫,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清辉大道上,这样静谧泛着丝丝凉意,醉了满街秋夜,清雅柔和。
沉寂广袤的夜晚,清风夹带虫鸣声轻轻掠过,孤月薄辉下,粼粼微波中倒影着繁星点点,一个身材修长,广袖逶迤飘逸的白衣男子。
本是浅色衣衫,却在清辉下显得更加凄白通透,仿佛随时要飘散而去。
他傲然屹立,目不转视地盯着河面上万千闪亮烛光,苍白的面容若覆了皑皑凝寒,让周遭的景物都沾染了霜雪。
沈舒窈眺望着那道矗立,若高洁青松的男子,下意识地喊道:“林子彦。”
萧玄奕停住脚步,朝着她视线所及望去,河岸上人才遁声回首,苍皑凝寒的脸庞瞬息便淡了几分,只须臾就涌上一丝红润气色,他淡然的神情随即勾起一抹肆意的微笑。
他撩了衣袍疾步奔来,朝萧玄奕揖手行礼,道:“今夕中元寄哀思,月华如水凉天意,没想到今夜在这儿能碰见王爷。”
萧玄奕微微颔首,“往年都在宫中放河灯,今年初见护城河畔,银河映碧落,花灯惆怅水。”
今夜的林子彦较以往判若两人,收敛了纨绔风流,变得沉着冷静,仿佛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气质脱俗。
这样的他自沈舒窈认识他起就从未见过,不禁让她怀疑此人还是从前认识的林子彦吗,这样大的差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若是让林述鸿见此情形恐怕亦会难以置信。
但吃惊归吃惊,沈舒窈心中也明白他如此正经的模样,皆因今日乃中元节,纨绔风流并不代表他不孝顺。
他和沈舒窈一般都是幼年丧母,祀亡母乃是为人子女之道,在每个人的心目中母亲都是不可替代的。
无论何时何地,是以他情绪的反常以及心情凝重亦实属常理,哪怕是面对萧玄奕之时,他的清秀眉宇间依旧难掩淡淡的悲戚。
“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至亲已去二十载,这样漫长的岁月亦不过在寤寐间悄然度过。”
林子彦目光注视着水中一盏徐徐游动的河灯,黝黑的眸子随着河灯的消弭而锐利暗沉,不过一霎的光景那眸中就恢复平静。
萧玄奕望了林子彦一眼,“年难留,时易损,往事成追忆。”
月影斑驳桂树下,沈舒窈无聊地看着两个吟诗作对男人,萧玄奕才华横溢,天赋异禀只是不必多说,而令沈舒窈意外的却是林三公子林焕桢。
平日里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今日看起来却是个饱读诗书,富有真才实学的人,她不禁在想难道此人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如果是,那么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惶惑地望着他微光下泛着薄晕,深沉如海的面容,但这样看的话坊间传闻也不可尽信,毕竟人无完人,终归会有看走眼的时候。若一直是这样正经的模样,倒是难以将那个成日流连烟花之地的富家公子联想在一起。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沈舒窈刚对林子彦刮目相看建立起来的美好印象瞬间崩塌,只见他从腰间取出一把玉骨折扇,“啪”的一下折扇展开。
淡雅的扇面上描绘得竟然是,奔放自然的春江秋水侍女春宫图,边上还提了一行清俊秀雅的小篆。
果然,他还是那个如假包换的催花圣手,他轻轻摇动手中折扇,缓缓道:“绛绡楼的姑娘妖娆倾国色,妩媚动人心,如此秋光月色,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幔幌里,举体兰蕙香。”
萧玄奕挑眉听着他越发不像话的香艳词调,侧首瞥一眼不远处的沈舒窈,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打住接下来出口的话。
许久之后,林子彦这才回过神来,瞧见萧玄奕已转身背对与他,很显然他留意到玉扇上的侍女春宫图了,然后“啪”的一声迅速阖上玉扇,窘迫地轻点着自己的额头,纠结着接下来该聊什么时,沈舒窈已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