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女儿不见外人,却也该明白在朝为官的道理,站错队、不站队,很多时候都是一样地可怕。父亲下狱的那段时间,家里人心惶惶,嫡长女还在抱着一丁点幻想,觉得自己爹爹一向不被看重,这次应当也只是运气不佳,受了牵连,遭一点皮肉之苦便罢了,很快就可以安然回家。哪成想,问斩根本不等到秋后,流放的旨意也势如雷霆。
一时之间,六品沈家彻底败落,宅子也被查封,罪人家眷无人敢收留,只能寄宿在太太娘家名下的几间偏屋。所幸曹太太还算心眼好,没有将几个庶出的儿女丢下,即便他们的亲娘都四散奔逃,这些孩子还能有一口饭吃。
两相对比之下,沈长欢反而成了受害最深的那个,父亲落罪之前,家中本来给她定了一门不错的亲事,那个少年她见过,长得很斯文,家世也清白,嫁过去不会受委屈。没等到嫁衣绣上凤凰,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听说,没过多久,那个少年就另娶他人,成婚之日十里红妆,郎才女貌甚为登对。
沈离枝没有哭闹,只因全无用处。家里变故迭生,母亲就是早已经哭坏了眼睛,也哭垮了身子。多亏了外祖还时常接济着,否则孤儿寡母地,走上穷途末路只看早晚。
“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该如何是好。”
病入膏肓之际,曹太太紧紧拉着嫡长女的手,满脸泪痕根本刹不住。沈离枝穿着粗布衣裳,灰扑扑素面朝天,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如何是好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沈大人是获罪处刑的,她们全都是罪臣家眷,纵使血浓于水,外祖曹家也不可能收留这个外孙女,更别说给她操办亲事,找一个归宿依靠。还没等到母女两个说完伤感的话,很快,曹太太药石无医,当真去世了。
就连披麻戴孝,沈离枝也没有银钱购置孝衣纸钱。曹家自然有男丁,有过门管家的媳妇,手头很严,不满沈家孤儿寡母许久。嫁出去的女儿一过世,嫂嫂就断了接济,沈离枝的日子更加艰难。
那些散去的妾侍中,也有不是自己逃了的,更多被没入教坊勾栏,听说自己的孩子没了依靠,时不时还能从牙缝省下些银子,托人送出来,沈离枝也学会了做针线,给别人浆洗缝补衣裳,领着弟弟妹妹勉强能糊口。残破的镜子中,昔日娇娘的美好容颜逐渐憔悴,枯黄无颜色,沈离枝心头恨极了,却无计可施。
一场高热没能夺去庶弟的生命,却将几个嫡出的姊妹也传染,还将嫡长女断送进了青楼,拿着卖身银子给几个孩子请郎中时,沈离枝恨不能生吞了最先病倒的幼弟——下三滥生出来的小崽子,命贱死了才干净,何苦累得别人也煎熬,当真祸害遗千年,和他那个娘一样。
烟花柳巷的日子不顺心,沈离枝放不下面子,常常被女子们讥讽——“落汤的凤凰还不如鸡呢,摆什么大小姐的臭架子,把你那副嘴脸收起来,要不然扒了你这身皮,扔到前头去照样千人踩、万人骑看你还清高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