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之洲,时和岁丰。
三月桐花河边,草盛如毡,花繁似雪。
风阙独自一人,迎风立着,背影凄怆。
为何近日常入同一个梦境,那飞瀑寒潭、白衣佳人,是前世过往,还是浮生一梦……
霜佩雪带素手,飞瀑星雨高台。
低眉云光淼淼,凝眸星汉皎皎。
十指移情送恨,一拈断水抽刀。
长吟万念已去,余音空山未老。
那高处抚琴之人又是谁……
亦或我不是我,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紧握白檀折扇的左手微微颤抖,右手按住胸口,略显清瘦的无缺俊容眉目紧锁,唇角微张,额间密密地渗着汗珠……锥心之痛如影随形,月月年年不离不弃,无休无止,与其说是一种折磨,倒不如说是一种提醒:形槁心灰,不知余生,又何言天命灼灼,何必自欺欺人。
突然一口气憋在胸口,风阙已经颤抖着弯下身去,双膝叩地,跌坐在河岸上,如渊墨瞳此刻血丝盈布,迷离如雾,看不清的是卑微,无奈,愤怒,虚无……
天地倒旋,云驻风歇,是错觉吗?时间仿佛难过地停住了……可脚边的河水却依旧任性地流淌,提醒他这肆意在血液里的痛楚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风阙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目光流动,面色依旧惨白,终可勉强撑起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及腰长发泻玉流云般落在身后,更衬霜姿雪容,极品人才。
一人,一扇,风度依旧卓然。只是……白皙少年低头看了看弄脏的衣袍,又看了看手中折扇,“可惜了……”攥得太过用力,精致的扇面竟生生抠出一个洞。
“可惜了!”
这么大……的回音?
风阙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那么完美,却是一个苦笑。
身后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如鬼魅般纠缠着他,儿时常入梦魇,现在倒也习惯了。
“风阙!可惜你那个小跟班儿不在,否则我就可以看一出‘梨花带雨’哭丧图了!”几丈外说话的公子看似年长三四岁,眉目锋利,俊朗霸气,只是墨蓝锦服像是故意绷在身上,显出傲人体魄和扎眼的胸肌。
“他不是我的跟班。”风阙淡淡吐出几个字,并未转身,而是提起衣襟轻轻掸落沾染的尘土。
“哦?”身后少年一脸不屑,“我知道,你叫玄月为师父,那是你风阙脑子有问题,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狗屁不通的小跟班,小杂役,小狗腿子!如何?”
“我说了,他不是我的跟班。”风阙悠悠转过身来,一双墨瞳竟然冷冽如冰,逼人心魄。
蓝衣公子冷笑一声,将玄纹广袖轻挥,身后桐花林中已现出五六个锦衣护卫,年龄都不大,却个个目光灼灼,身形健硕,一看便是常年操习演练的好家将。
“我也说了,可惜了!他,不在!”字字落地如金石相碰,立时便要刀光火影。
风阙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如狼家丁,眼中无一丝惧色。
风不静,雪样花瓣飘洒而至,随风轻舞。
“风胤,你不嫌麻烦么?每次将我打得半死,偏我这身子睡一觉又可完好如初,无一丝痕迹,这么多年,折腾得还不够么?你不累,我却已经烦了。”
“你这是算求饶吗?”
“你怎么说都行。”
“那我就当是了,不过……我可没答应。”蓝衣公子怒形于色,疾走上前一把抓住风阙领口狠狠道:“我风胤乃国主嫡子,偏要对你这个来历不明的病秧子改口称臣!我的殿下……你既做了咱们的少国主,那我这个大哥你准备往哪儿摆啊,啊?”
风阙心痛之症刚刚发作,此刻气息尚不能平,威逼之下,竟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看看你,我最讨厌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小就讨厌,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想掐死你,只可惜,我心太软,上了你的当,以为你病病怏怏活不了几年。没想到,你居然活了这么久,还抢走了我的储位!你说话呀你是哑巴吗?我居然让你活了这么久!”暴怒难遏的风胤一把抢过风阙手中折扇摔在地上,又用脚狠狠将其踩入泥中,“我又生气了,你说,该怎么办?”
“是啊,我居然活了这么久……”看着葬身污泥之中的白檀折扇,风阙喃喃道:“说吧,你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