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莲(1 / 2)

 山崖底下的树林之中,申小菱从剧痛中醒来。四周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暴雨,树叶淅淅沥沥地淌着雨水,触手可及之处,皆是泥泞,放眼望去,盘根错节的树林里,不见人烟。

她摸索着一棵大树粗糙的树皮,试图站起来,腿根本无法受力。低头一看,自己竟穿着一双绣鞋,鞋已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有的花样。

看样子,应该是脚骨折了。

她试探着伸手去脱掉右脚的绣鞋,摘掉袜套,竟裹着布条。裹着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浸成血色的布条。拆一圈,心便凉一分,薄一层,手更颤抖一分。右脚的脚掌诡异地佝偻着,却没有痛感。她慌慌张张地拆掉了左脚的裹脚布,一模一样的形状——这不是骨折!

这是一双三寸金莲!!!

难以置信地掰了掰足弓,已经定了型。突如其来的真实触感,让申小菱打了一个寒颤——

今夕是何夕?

我怎么回去?还回不回得去?

这身体不是我的

是谁的?

————

老阳楼里的申小菱,挪着这双三寸金莲,走到了明王的面前。

“民妇敬听殿下教诲。”她如此说道。

商户少有读书之人,更莫说是个妇道人家。这不文不白的腔调,让明王觉得着实怪异。

却听见身边的萧伯鸾弄翻了茶碗!申小菱连忙低下了头。

众人循声看去,萧伯鸾示意侍卫找人来擦掉桌上的茶水,对着明王摇了一下头,眼神立刻直直盯向申小菱。

明王道:“杭州府本王原也来过几次。上一次还是元祗一十六年随父皇南巡到过此地。如今一踏进杭州的地界,就听说了申家玩偶的名头,说是有连宫里都从未见过的玩意儿。”

申小菱来不及细想。那个人一直盯着自己,像是要在她身上凿出两个洞来。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目光只落在缀着珍珠的绣花鞋尖上。仔细拿捏了一下措辞,低声说道:“民妇这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登不得大雅之堂。”

明王看着申小菱的头顶,仔细端详了一番,知这妇人是故做卑贱姿态,声音渐渐不悦,又说:“不必过谦,听说苏杭一带的大户,谁家把出了喜脉,就要花重金请你去给未出生的娃娃做玩偶。就连京城里——”

明王看看萧伯鸾,后者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便是在京城,也见过带菱角纹的布偶。”菱角纹是申小菱的店标,几乎所有的玩具布偶上,或印或绣或刻,都会用菱角花纹作一个记号。

“回殿下的话,民妇做点儿手艺维持生计,街坊邻居们赏口饭吃罢了。”申小菱道。

话音未落,萧伯鸾突然站起来,看了一眼申小菱,躬身对明王耳语了几句。明王沉默了片刻,朗声道:“今日便到此吧,三日后拿个名册来。申夫人还请留下。”

众人连忙起身施礼退出。冯夫人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申小菱一眼,似有同情,又似有艳羡,又似有话要叮嘱。最后,只是攥着帕子沾沾嘴唇,退了出去。

申小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什么也没有。莫非冯夫人留给她一句暗语?

待众人退下,厅堂内悄无声息。

明王只坐着喝茶。萧伯鸾就端端地站在屋中央,抿着嘴唇,紧锁眉头地看着申小菱的头顶。

坐在一侧的李知府站不得,也走不得。有些焦虑地埋头摆弄自己的扳指,心中千回百转;阿弥陀佛。这申夫人不知怎么得罪了贵人。她一向是个懂事的,逢年过节的孝敬银子只多不少。送银子从不假他人之手,不让第三人在场。只让他做了一次小小的顺水人情,再未求过他办什么事。当真是个省事又听话的富户。自己也算是看着她起家的,每每见她,都感叹她一寡妇,能在三年内做到如今这样实属不易。

李知府心底升起了一丝愧疚。毕竟拿人手软。

他伸手捋了捋胡须,又想:倘若她没惹贵人生气,又或者那萧大人有事要她办,不好当面说……若是犯了什么事,恐怕贵人早就让自己抓人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出面说点什么,得对得起申夫人的今年大年初一冒着雪亲自送来的那三百三十三两的步步高升银子。

可这万一有了什么事……

想了又想,李知府起身,恭敬地上前说道:“殿下——”

明王眉毛一挑:“何事?”

李知府心里一哆嗦,又咬了咬牙:“殿下容禀,申夫人乃是下官治下的良户,为人乐善好施,也有一些秘术良方。现下,杭州府的妇人们想要有孕又或者即将临盆,一是拜送子观音,这二,就是请申夫人了。去岁,小将军府的勋公子出生时遇了阻滞,也是多亏了申夫人。”

申夫人心怀感激地看向李大人,轻轻地道了一声:“不敢,李大人谬赞了。”

李知府一边说一边偷睨两尊大神的颜色。只见萧伯鸾转身坐下,神情有些难以分辨。不咸不淡地说。“李知府倒是爱民如子。”

李知府从声音里听出几分不满,又偷偷瞥了一眼明王,贵人的一双眼睛正从茶碗盖边沿穿过来,像是在揣摩什么。他顿时腿一软,只差跪下来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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