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样对坐着,相距一丈之遥,贾东风甚至可以听见甄连城浅浅的呼吸,应和着她有些错乱的心跳。
甄连城最近的对她不一样,有些逾界。
初登基时,她还能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甄连城的一切行为,因为他数次阴谋加害,违背自己的心意,让叶西风去和亲,硬逼着自己斩断与欢情的情愫,但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大周危难,是他及时献上良策解了燃眉之急;自己危难,是他奋不顾身,破了郑有为牵动尹天泉的阴谋……她竭力避免自己往那方面去思索,说服自己甄连城只是素来冷静缜密,算无遗策,筹谋布局,毫无感情,所以约束自己,讨好自己,甚至不惜娶了自己,认下不属于他的孩子,都是为了之前阴谋加害的事情赎罪……然而纵然百般不愿意承认,哪怕他数次“直陈”心意,都被自己当场斥责了回去。可是她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
但一个阴诡无情的谋士,怎么可以对自己产生不同寻常的感情?如今为自己洗手作羹汤,这更有些过了。
更遑论用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简直是大不敬。
然而自己却不可遏制地受到了甄连城这些举止的影响,开始注意他的想法和细微动作,心情因他而波动……
贾东风闭上眼睛理了理思绪,有些感情,再怎么温柔,也撼动不了她必须断情绝爱的命运和根深蒂固的责任,她已经负了一个傅欢情,可不能再犯下另一个错误……
当贾东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舒朗,她凝视着甄连城,缓缓颔首笑着应道:“甄相真是深谋远虑,你身兼皇夫之责,体贴入微地为朕做饭,一旦传出去,实在是一段帝夫和谐的佳话,既有助于稳定世家门阀之心,又可以让朕在市井百姓中的形象改观,而传到护国公的耳中,更可以让他彻底断了心思,实在是一举三得的妙计。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甄连城微微一怔,抬起眼,看见贾东风神情平淡,目光不染风月的清明,不由自主呼吸带动着心肺疼痛起来,这原本是贾东风无视他真心、随意打发甚至斥责他时经常发生的事,只不过这种隐痛近来越发地明显起来,或许是牵机……忍住涌到喉头的甜腥,甄连城默了一默,接着微微点头笑道:“陛下慧眼,多谢陛下成全。”
此时夜色已浓,贾东风也早已放下了筷著,甄连城起身有条不紊地收拾了碗碟,放入食盒中,再抬眼时,贾东风已经微微合了眼,一手托腮,似已睡着。
甄连城凑得近了些,看贾东风黑黑长长的眼睫静静地覆在眼上,更衬得她肤光如雪。不由自主的,他好像被无形的手一把攥住心,呼吸自然屏住,不可抑制地自然而然上前,打横抱起贾东风,缓步走到寝殿,将她小心翼翼安置在床榻上,又顺手拿起塌边的薄毯,轻轻覆在贾东风的身上。
他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随即转身向仁德宫外走去,雪白的衣衫在黑暗中轻轻浮动,淡薄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身上,仿若碎冰浮雪。
贾东风吃饱喝足,是真的倦了,昏昏沉沉中进入梦乡,只是过了不多时,又被人推醒。
挣开朦胧的睡眼,桌子上的八角宫灯依然亮着,映着傅三千有些僵直的脸色,见她醒了,傅三千微微侧开身,给身后的贾环让出空间。
贾环快步上前,行了一礼,缓缓道:“胡大海死了。”
贾东风顿时完全清醒了:“怎么死的?”
“狱卒说,突然喘不上气了,没一会就断了呼吸。”
好厉害的疫病!
“狱卒如何?”
“一切正常。”
“李佑权如何?”
“一切正常。”
贾东风起身披衣:“宣贾霜,让他随我一起去天牢。”
虽然有些怅然于胡大海终究没能挺过去,然而趁着尸体新鲜,她要让贾霜一探究竟,才能为大周,为蜀州争取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