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家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七天前就在说援军会来,可是至今不曾来,前几天前来支援的将士都说新来的钦差如何如何清明能干,可杯水车薪,这些支援的将士已经牺牲大半,活着的也都负伤,他们真的还能等到西南军赶到吗?
一批批老人妇女举着青砖冲上去,一批批人在敌人的大刀中倒下,眼看着西戎的军队近在城门口,马上就要破城,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喊,大片乌压压的队伍向戎军包围过来,一边包围一边厮杀,对阵局面瞬间颠倒。
“来了!朝廷真的派援军来了!”源城将士百姓士气大振。
西南军看到源城所谓的军队竟然是妇孺举着青砖作战,顿时激起了满腔悲愤与血性,将所有的痛化为对戎人的恨,急行军多日不减半分勇武,不顾性命的厮杀完全镇住了天性勇武的戎人。
疆城之危终于解了。
柳洺不顾身边人的担忧,带着两日内调度集中的医药粮食亲自前往疆城。
解除破城危机的疆城看不见曾经繁华的边城面貌,整个城池死气沉沉,十室九空。
将士牺牲完了,青壮年也都牺牲了,其中很多人本只是轻伤,却因为缺药缺粮食,活生生病死了。而大部分人本不会负伤,只因为手中的武器又少又脆,几乎是用满城的人肉挡住了西戎的铁骑。
柳洺看着满城荒凉,一口气堵在胸口喉间,再也下不来。
她压着这口郁气,组织人手为幸存者治病分药,将粮食衣物送到还有幸存者的人家,又见驻扎在城外的西南大军同样都是缩衣节食,刀枪武器数量不丰,战后士兵熟练地磨枪维修……一日里连写三封信,给蒋晋,让他再尽量调兵器和粮草过来;给皇帝,如实告知西南军情形,再调兵器粮草进西北!给张蔚恒,无论筹集多少粮草,请尽快送过来。
一封信语气凝重紧急,一封信义愤填膺言辞恳切,一封信拜托再拜托,感激再感激……
张蔚恒何时看到柳洺如此弯腰恳求的姿态?他立刻加快了送粮的速度。
七日后,柳洺派人去城门口迎接蒋晋传信说的送粮队伍,自己等在粮仓外,亲自监督入库登记。
送粮队伍过来时,沿路仿佛都活过来了,时不时传来雀跃的声音,柳洺裹紧了大衣,按捺不住出门去看。
一车车的运粮车驶进大门,一个灰袍的年轻男子在边上指挥安排。
柳洺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地走上前去。
“张大哥?”
灰袍男子转过身来,看见了柳洺,只见他裹着无比土的大棉袄,一张脸瘦得巴掌大,还苍白无血色,他皱了皱眉,走过去。
“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张蔚恒顿了顿,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便说:“你不是着急要粮食吗?”
“这里局势复杂,你只要派人送来就可以了!”柳洺看向他的衣袍,哪里是灰色啊,是一路风尘仆仆,不知几日没有换洗,衣服看不见原本颜色只剩下尘土的灰白了。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张蔚恒说。
柳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张蔚恒顿了顿又叹了一声气:“还有就是,鲁恒听说你来了前线,急坏了,这里是杨威虎的老巢,你单枪匹马闯进来,不亲眼看看你的情况,怎么能放心?”
柳洺心中感动,真心实意地说:“张大哥,多谢你。”
张蔚恒微微有些不自在,僵硬地点点头,转身去安排车队。
柳洺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笑,大步走回房间,喊了人开始造册登记。
这天以后,张蔚恒留在了疆城,粮草、仓库管理、和外面商人联络买卖,西府战备有关的许多事情他都接手去执行,成了柳洺不在编的得力助手。
张蔚恒到来不久,朝廷终于送来了精良的兵器,数量不多,但可以让前锋队伍都配备上。
柳洺带着张蔚恒等人则继续整顿疆城,救治伤兵百姓,恢复这座城市的运转,同时为西南军筹备粮草,做好后勤工作。
一连几日,柳洺都奔波在各县各地,白天查访民生,晚上筹备物资。夜深了,一群人就趴在桌上草草打个瞌睡,吃喝用住都在一起。
这时候,柳洺作为异性不便之处开始体现。比如荒郊野外,人有三急,男人随便走远一点都能解决,柳洺就必须少喝水少吃东西,即便真的想上厕所,也要忍着等到了落脚处。
有时候大家好不容易到了住处,一群糙汉子勾肩搭背一起上厕所,柳洺想去却不能去,还得继续憋着……
张蔚恒很快发现了柳洺的避嫌,他自认为知情了柳洺的性向,很快想通怎么回事,再有下一次,柳洺尴尬又没法说时,他站出来把男人们带走,确保柳洺上厕所不会有人闯进去。再然后睡觉,要是露宿外头,大家好心让柳洺挤在人堆里暖和,但是人熟睡了睡姿各种各样,柳洺常常被一米八大汗挤得喘不过气,张蔚恒觉醒这个意识后每次都睡在她身边,帮她隔出一个足够的空间……
柳洺慢慢感受到了张蔚恒这些行为不是偶然,他是特意照顾她,心里感激之余,有些虚了,这是个人精,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这天夜里,众人做完一天的工作,陆陆续续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天亮他们就要启程去往下一个县镇,去客房反而浪费睡眠时间,全都合衣睡在了书房里。
张蔚恒做完最后一笔账抬头看到柳洺和禁军队长,两人挤挤挨挨地趴在一张桌上,禁军队长还把手搭在柳洺身上,他揉脖子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起身上前。
“周队长……周队长……”张蔚恒想把禁军队长叫起来睡到他的桌上去,让柳洺一人睡。
但是估计累得很了,张蔚恒没把人叫醒倒是把觉浅的柳洺弄醒了。
“让他睡着吧。”柳洺睁开眼,发散的意识慢慢回来,见他的动作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揉了揉脸直起身。
张蔚恒看向柳洺:“那你睡我那边去。”
柳洺抬眼看着他。
张蔚恒不明所以地回视。
柳洺轻声说:“我睡这也一样的。”
张蔚恒不太相信,前几日她的避嫌他看在眼里,想想也是,他们这些男人对柳洺来说相当于异性,同睡同吃肢体接触毫无距离怎么会不介意?
“你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差,更需要好好休息,我那宽敞,你去那边睡,我睡这里。”
柳洺垂下眼沉默了许久,见他坚持如此,点头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