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公元1627年),天气正狠,整个北京城像个大火炉一样。
信王府外,滚滚的热浪晒的来往的行人汗如雨下,一阵风吹起,便有满街的碎屑飞舞。
信王府内,十四岁的王承恩站在一旁,朱由检看完宫里张皇后送来的小纸条后,很快又将小纸条扔进了檀香炉里。里面写着“陛下病危,魏忠贤和天启奶妈客氏已将普通怀孕妇人潜送进宫中。昨夜妾已说服陛下,及时立弟为帝。张国公可托大事。妾与内阁施凤来力争殿下进宫见驾。还请弟早做准备!“
从天启帝落水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朱由检一直不能进宫见驾。在多方博弈下,在天启的回光返照下,天启终于彻底清醒了,他知道魏忠贤客氏在干什么,但是还是决定召见信王。
果然不能得罪女人啊!被客氏整得小产的张皇后对客氏和魏忠贤可谓是恨到骨头里去了,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剥了他们的皮,一直跟魏忠贤在宫里对上了。天启病危,膝下无子,一旦朱由检继位,张皇后要的就是朱由检宰了魏忠贤和客氏,泄了她的心头之愤。勋贵文官东林党也很想宰了魏忠贤,扫清朝廷的阴霾。不论是与不是,天下士人已经把所有的错都归到了魏忠贤头上,只是阉党势大,不明说而已。这个英国公,明末英国公张惟贤是唯一战死的国公。侯伯一类战死的数不胜数,但是众多享福九代十代的国公府却只有一人有骨头,可叹可悲。
历史上,崇祯登基轻松收拾阉党,还是靠张惟贤这个枪杆子。皇权在,国公在,皇权灭,国公亡。张惟贤是个明白人,不像其他的国公以为投降后,还可以继续荣华富贵。276年养国公养士人,养出来一大堆水货蠢货,大明也是可悲得很啊!
唯一让朱由检惊讶的是施凤来了,这可是妥妥的阉党,靠魏忠贤进的内阁,这个货居然拥护崇祯。
但是,魏忠贤吃不准朱由检的态度,有可能一登记就刮了他,有可能不杀他。所以必须做第二手准备,玩儿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而张皇后已经察觉到了,提前通风报信。
“王爷,宫里来人宣旨了,据说万岁爷病危,叫您赶紧接旨入宫,您赶紧......”徐应元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到了王府的寝殿,来不及给朱由检行礼,就大声嚷嚷了起来。婢女们也快速地赶到了。
“你倒是心细,让她们进来给孤王梳洗吧,更换九旒冕冠服。“朱由检(按《大明会典》“永乐三年”制度,皇太子、亲王用九旒冕)
一大堆年轻美貌的婢女开始请发、洗发、盘发、梳髻,戴大授六珠帽,着青衣五章(五龙爪),穿青膝裤皮皂靴,盘素外朱里大带,佩玉佩玉圭香囊。
铜镜里,一个年轻俊朗的亲王眼神开始变得明亮有神锐利,又慢慢地收敛回去了。
朱由检带着徐应元王承恩来到了正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老太监,徐应元一步上前,笑脸莹莹地说道,“方正化公公,皇帝陛下派您来宣旨,看来您才是陛下真正最信任的公公啊!“
“方正化?这不就是金庸小说的原型人物吗?大内高手,写了《葵花宝典》的牛人啊!
在史书上,崇祯十七年,京师城破,方正化力战,一个人杀了50多李闯兵,伤100多个,战至最后一滴血。金庸先生特别喜欢他,所以把他写入了小说。“
朱由检两眼放光,简直看见了偶像一样,做了一辑。
但是,方正化这个万年不变的冷脸,不理徐应元,点了点头,站到正堂的上香台前,“王爷准备接旨吧!“
朱由检连忙正身,整理冠服,匍匐正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病危而无子,现特着信王朱由检接旨后,立刻进宫。钦此!“
“小王遵旨!“,朱由检正身双手平举接了旨,看了一眼徐应元,徐应元立马上前,掏出三根金条放入方正化太监的袖子里。
方正化回了一个懂事的眼神。
“忠义的人平时也会贪点小财,有趣的太监!“朱由检心道。
悄悄地给王承恩说了一声,“换你的常服从王府后门去英国公府,找到英国公张惟贤,说信王邀请小国公今晚到信王府游玩儿。“
朱由检走到门外,把跪着的商明辅和周世治太监扶了起来。悄悄地对商明辅说道,“商明辅,刚刚的圣旨你也听到了,心里有所猜测吧!你以前是御马监太监认识不少人,四卫营、勇士营(嘉靖册封的,后来崇祯改为勇卫营),都有熟人。
本王进入陛下寝宫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寝宫中,你就去如厕,从厕所直奔御马监,让你觉得可靠的将领今晚来见本王,说陛下病危,今日就会册立本王为皇,今晚他们也会得到立孤为皇的消息,得到消息后,立刻出宫来见本王。此事办完,你以后就是御马监总管太监了。“
“是!王爷放心,小的一定把事儿办好,办得隐秘。“商太监心喜地说。
然后,朱由检坐上皇宫里的娇子跟着方正化大教主去了皇宫,徐应元商明辅等信王府的老人也跟随着。
......
“王爷,乾清宫就要到了。”方正化的声音在轿外响起。
朱由检闻声,撩开了轿帘看着轿外,近前是坑洼的宫廷砖石地,而不远处是斑驳的宫墙,寸寸皲裂,墙下长着青苔,无人清理;乾清宫的琉璃瓦平日蒙尘。由内而外,整个大明又何尝不是寸寸皲裂,无人清理呢?
午时的风从轿窗外吹入轿内,朱由检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起来。“在内阁大臣兼户部尚书施凤来和张嫣皇后的支持下,才得到了这进宫探病的机会。我可得好好表现一下,看本影帝的精彩演出。哼哼!明末我来了!“
“王爷,乾清宫到了。“
朱由检走出娇子。
四处大红色的千灯琼,映红了整个乾清宫。四周都是佩剑的太监净军,忙碌的宫女和小医官,巡逻的锦衣卫。
“皇兄,皇兄,弟弟来了!呜呜呜!“,朱由检用口水在眼角摸了摸,然后大哭大喊着走进了乾清宫正殿。
几个内阁大臣看见痛哭的信王,顿时又开始哭嚎!守在那里等着皇帝驾崩的“忠臣”们,看见这一幕,都暗自挑起了大拇哥——这真是好弟弟啊,真正的兄友弟恭!!嗯,兄友弟恭!
但是朱由检瞬间有些懵,皇帝呢?
方正化这个死人脸又凑出来了,“王爷这是正殿,寝宫还得往前走。“
“呜哇....呜哇..皇兄皇兄,弟弟来了,你可得好起来啊!大明的万里江山,亿兆庶民......”
朱由检又哭到了寝宫,直奔病床。几乎快哭倒在病床边。
“皇兄!皇兄!你怎么了啊?弟弟一直在为你祈福。“朱由检伤心地道。
面色蜡黄,唇色煞白,看见弟弟后,浑浊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皇弟别哭了,来来来,快让哥哥瞧瞧,还是清瘦,委屈弟弟了,搬出皇宫后,皇弟过得还好吗?“
“有哥哥的照顾,皇弟过得很好!比当年咱哥俩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生活,好太多了。“朱由检引道。
“皇弟,想当年咱们哥俩相濡以沫,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当年你才这么点高,转眼就这么高了。也精神了。哥哥我当年都是把吃的先给你,不让他们欺负你,,,,,,“
一说起当年在宫中的生活,哥俩都一阵心酸,聊了好久好久。
天启皇帝坐在床榻上,认真起来了。“五弟,别哭了。皇兄自知自己的身体,但是今后不能再替你遮风挡雨了,得靠你自己了。
朕不是一个好皇帝,朕错投了帝王家,朕应该投到一个匠户家,说不定还能称为大明的鲁班。但是,朕也知道,朝廷风雨飘摇,好在忠贤忠心赤胆,努力躬亲。
之前朕想采纳忠贤的办法,从其他藩王的婴儿中,选一个过继到朕的门下,再传大位于他,由张皇后和忠贤垂帘听政。只是大臣们集体反对,又如皇后所说,如今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弱主登基,无法平衡朝廷,只会被一方挟持。众观历朝历代都没有超过300年的,所以,幼主长大时,可能大明已经不在了。
因而朕改变了主意。“
天启看了朱由检一眼。
朱由检连忙低下头去,心想,魏忠贤没有从藩王们那里找婴儿,而是从京师附近的普通民户家找到孕妇。你一死,她们就成了你的妃子了,生下“皇子“,继承大位,这真的是又忠又贤啊!
天启看着老实本分的弟弟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要辛苦弟弟了,皇帝的位置是一个折磨人的位置,弟弟多半不想当。但是,没人了啊!只有你了。
“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善事中宫。“天启坐直了认真地看着朱由检。又非常爱惜地看着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的绝世美人张皇后,心里一阵柔软。
“臣弟必视皇嫂为嫂为母,奉为太后,主持中宫,也给中宫诸妃以太妃的礼遇。臣弟听闻皇后有一妹妹,名叫张婵,年轻貌美,欲娶其为妃,陪伴张皇后于后宫。“朱由检也认真老练地回答道。
“好!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天启用力紧紧地握住朱由检的手,认真地说道。
“魏公,还请过来,把手伸过来“,朱由检左手一把握住一身大红蟒袍的魏忠贤的手,右手被天启帝紧握。
“皇兄,臣弟将会与魏公一同治理好大明的江山,遇事多请教魏公。您就放心吧!“朱由检握住魏忠贤道。张皇后递来一个吃人的眼神,朱由检给了请安心的眼神。
“好!内阁拟中旨,司礼监批红用印,诏告天下。
朕继位以来,才德平平,但夙夜兢兢,复辽东,灭女真努尔哈赤。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于,承祧衍庆,端在元良。天命不可违,今病危而无子。
信王朱由检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天命,兄终弟继,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于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授信王以册宝,立为后继之君,以重万年之统,以安四海之心。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