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谢贻香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庄浩明满脸惊讶,顿时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一干公差听了她这番话,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谢贻香信心顿生,又想起父亲说过:“行军打仗,无论将帅多么厉害,最终流血拼命的仍是兵士,若是不能激发出他们的斗志,纵然有奇袭、伏兵、围困这些优势,到头来也是枉然。而要想激起他们的斗志,说来说去不过十六个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绳之以法’。”
于是她伸手指着东安门城门,大声说道:“我知道大伙都是穷苦出身,辛辛苦苦干到今日,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可是今晚,却有人要挑唆一帮难民进城闹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来砸我们饭碗!可是他们忘了一点,那便是我们都是朝廷的人,我们不但有忠心,而且有能力!相比起来,今晚城外来的那些,不过是些饿得头昏眼花的难民,连像样的兵器都没一件,怎么能和我们抗衡?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守住这道丈许宽的城门,只要熬过今晚,朝廷的兵马就会赶到。到时候我定然会上报朝廷,替在场的每一位同僚请功邀赏,除此之外,谢封轩谢大将军府还有额外的酬劳,每人……每人二十两银子。”
她这话一出,公差们顿时兴奋起来。虽然情况危急,庄浩明也暗觉好笑,说什么熬过今晚,即便真有奇迹出现,能将东安门守到天明时分,朝廷又哪来的兵马赶来?至于将军府额外的犒赏,更是空头许诺,需知上有朝廷的封赏,将军府又怎敢私下犒赏?若是被皇帝知道,必然给谢封轩扣上一顶笼络人心、图谋不轨的帽子。
眼见众公差斗志昂扬,庄浩明也不说破,心中感慨道:“果然是将门虎女,也只有谢封轩那样的老狐狸,才生的出这样的小狐狸。等这丫头长大了,其成就只怕不在他爹之下。”
谢贻香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当即沉下脸来,使出最后一招“绳之以法”,说道:“可是大伙别忘了,今夜我将和大伙一齐守在这里,要是我们拦不住这帮难民,又或者谁私自逃跑,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一切按照谢将军府的军法从事,该流放的流放,该杀头的杀头!”
这话一出,一干巡街公差顿时鸦雀无声。过了半响,当中一名公差走上几步,粗声说道:“早听人说谢三小姐一诺千金,自然不会爽约,你将这桩功劳送给众兄弟,那是瞧得起我们这些个巡街公差。既然如此,过去的些许误会,就此一比勾销了。”
谢贻香见这公差满脸擦伤的痕迹,竟然是她白天羞辱过的那两名公差之一,歉意顿生,施礼道:“小妹以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同僚见谅。来的不过是些难民,还望大家不要失了平日里的威风。”
众公差听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有人说道:“还是谢三小姐说得对,常有人说我们欺善怕恶,不给别人留活路,说到底我们也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不然谁愿意干这份差事?哼,仙人板板,老子为此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今晚就让这帮暴民大开眼界,尝一尝爷爷们真正的手段。”另一人说道:“管它个鸟,只要有官升,有钱拿,别说是对付几个难民,来的便是千军万马,老子也不怕。”旁边立刻有人低声笑道:“你一见当兵的就屁滚尿流,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也不害臊。”先前说话那人怒喝道:“你懂个屁,男儿志当乱世觅封侯,要是没有仗打,哪来的升官发财!”
谢贻香望着众公差,心中也有些激动起来,原来这些巡街公差,并不是自己一直认为得那么不堪。她忽然想到,方才去紫金山的一路上,言思道曾扮作寻街公差,口口声声大呼自己是应天府寻街衙门的,又曾说什么为自己挽回些声誉,免得不久之后难以和这些公差相处。莫非他早就预料到了此刻的局面?又或者是他在刻意提醒自己,要自己调用这些巡街公差来守城?
谢贻香还未来得及往下思索,旁边的庄浩明脸色一变,纵身飞奔上了城墙。他在城墙上一望,便向城内伸出头来,扬声喊道:“他们来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听到城外呼声连天,几千难民叫嚷着蜂拥而至,直往城门口冲来。谢贻香还未发令,一名巡街公差怒喝一声,率先挥舞着手中的铁链,便往城外冲了出去。立刻有好几个公差紧跟在他身后,一并冲出了城门。
谁知这几名公差刚出得城门,放眼望去,月光之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惊恐之下几人还没来得及细数,就被愤怒的难民们围了上来,一顿拳打脚踢后,便湮没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