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汤散落一地，那群流民，就像是恶狼一般在那时铺在了地上就着泥土，大口大口的舔食起地上的米汤。</p>
柴鸿云趁着这个机会，拖着带伤的身子回到了安顿自己女儿草棚外。</p>
虽然丢失了一碗米粥，但还有一碗得以保存，这也算得上是这七八日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了。</p>
“囡囡！看阿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还没走近草棚，柴鸿云便大声的朝着草棚中的女儿说道。</p>
以往这个时候，自家女儿就得蹦蹦跳跳的出来迎接自己了……</p>
但偏偏今日，他连唤了三次，草棚也没有动静。</p>
柴鸿云的心头一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赶忙快步朝着草棚中走去，入目便见到了自己躺在草棚中的女儿。</p>
他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前，嘴里大声的唤着女儿名字。</p>
好一会的光景，女儿方才虚弱的睁开眼，看向柴鸿云，虚弱的说道：“阿爹……我冷……”</p>
柴鸿云醒悟过来，伸手去摸女儿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他再看了看女儿的手背，上面生满了红色的小点……</p>
这……</p>
这和他妻子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p>
……</p>
柴鸿云是忍着冷水，给女儿喂完这顿饭的。</p>
但女儿的胃口很差，一碗米粥只喝了一半，便又昏睡了过去。</p>
柴鸿云安顿好女儿，独自来到了草棚外，他的脑里在这时是一团乱麻。</p>
他想起了儿子死在辽人铁骑下的惨状，想起了妻子临死前拉着自己的手说过的话。</p>
他曾经也和那么多人父亲丈夫一样，曾对妻儿许下过那样的承诺——我会保护你们，有我在，你们什么都不要怕。</p>
但现在，那些承诺犹然在耳，但那些曾经他誓死保护的人，却一个又一个的离开。</p>
他放弃了那么多，妥协了那么多，只是想要保护好自己最</p>
后的依靠。</p>
但似乎上天，连这点怜悯都不愿意给他。</p>
他知道，女儿活不久了，进不了武阳城，看不了郎中，拖下去也只会与妻子一个下场。</p>
他伸手端起了那碗女儿喝剩下的米粥，饥肠辘辘的肚子告诉他，他应该喝下他，这样他才有力气明天去抢来米粥，可他的嘴却味同嚼蜡，香甜米粥到了嘴边甚至让他反胃……</p>
是啊……</p>
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再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p>
他将端到嘴边的米粥又放了下去。</p>
“大哥……你的粥还要吗？”而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p>
这让柴鸿云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扯了出来，他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何时，他的身前已经站着几道身影。</p>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p>
但无一例外，都面无菜色，身材消瘦。</p>
这儿是难民安置地的边缘，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些老人妇孺，亦或者与柴鸿云一般拖家带口的人。</p>
而相比于多少有些武艺傍身的柴鸿云，这些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在流民增多后，时常数日都抢不到一口米粥，只能吃着树皮树根果腹。</p>
此刻他们看向柴鸿云手中米粥的目光写满了垂涎，可碍于柴鸿云那强壮的体魄，却不敢冒进，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p>
意兴阑珊的柴鸿云此刻已心生死志，他苦笑一声，将手中的米粥递了上去。</p>
接过碗的一群人，在那时就好似换了模样一般，一群人趴在了地上宛如野狗一般抢食着碗里的米粥，整个过程中，免不了相互厮打，也免不了彼此怒骂。</p>
柴鸿云看着眼前的情形，他觉得可笑，觉得滑稽。</p>
这些人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模样。</p>
他这样想着，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立场去这样说他们，毕竟自己也曾如此在那施粥的地方为了些许米粥与人大打出手……</p>
可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p>
他本来是武馆的教习，有着不菲的收入，有漂亮的妻子，有聪慧的孩子，有平凡却美好的一切……</p>
可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p>
他在心底这样问自己，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真实的噩梦，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p>
但现实却不给他半点遐想的空间，耳畔在这时忽然传来阵阵轻吟的琴声。</p>
他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p>
那里是武阳城。</p>
高耸的城门中，还是轻歌曼舞，还是醉生梦死，哪怕是到了深夜，他也偶尔能听见城里酒楼中的轻吟浅唱。</p>
一墙之隔，却恍如两个世界！</p>
可是……</p>
这又凭什么！</p>
凭什么自己在这里食不果腹，自己的妻儿一个个惨死，武阳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还是可以轻歌曼舞！</p>
他们的铁骑呢？</p>
他们的大军呢？</p>
他们的圣山武君呢？</p>
他们为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又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等死？</p>
一切疑惑在这时涌上了柴鸿云的心头。</p>
他想不答案。</p>
而想不出答案，就意味着，这不公平。</p>
于是，这股不忿化为了怒火。</p>
他豁然站起身子，走到了那群正低头在碗里抢食的流民身旁。</p>
他伸手抓起了一位流民的衣袖，将之重重提起，然后一脚将那装着米粥的瓷碗踢开。</p>
“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p>
“你们看看，这些日子到底有多少人被饿死，被病死！”</p>
“可谁曾管过我们，过问过我们？”</p>
“他们可以在这高墙之后，大快朵颐，歌舞升平，凭什么我们就要这里为了一碗稀粥而打得头破血流！”</p>
“今天我们能吃到的是米汤，明天就是米糠，在后来，说不定就是一碗水就想把我打发了！”</p>
流民们愣在了原地，直愣愣的看着这忽然暴起的柴鸿云，神情迷茫。</p>
“我们要入城！城里面有的是果腹的米肉！只有那样我们才能活下去！”</p>
“你们要在这里像饿狗一样饿死在这儿，为了一碗寻不到几粒米的粥饭大打出手，就留在这里，想要吃肉，想要好好活着的，跟我一起，我们一起撞开那城门！”</p>
“入城！做人！”柴鸿云大声的怒吼道。</p>
或许是感同身受，或许是绝望之中所孕育出的愤怒积压已久。</p>
又或者只是因为想要填饱肚子。</p>
在短暂的迷茫后，人群中忽然有人站起，举起了自己的手，大声的吼道：“入城！”</p>
于是更多的人站起身子，他们大吼着：“入城！入城！”</p>
已过百万的流民，终于愤怒，终于汇集在一起，决定让武阳城里的大人物们，看看他们这些蝼蚁的命，够不够撞开这武阳城的大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