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身着藕荷色如意纹长衫,头绾堕马髻,此时坐于正对门口的红木藤面榻上,茶几上掀开盖子的片茶散出茶香。
“没忘。昨晚就让厨房记着了,今早奴婢还去看了,就在小灶上炖着呢。”候在一旁的周嬷嬷道。
谢氏点了点头,又抬眼看向外间:“怎么还没来?云黛院离汀兰院也不远啊。”
见夫人这么急切的模样,周嬷嬷有些好笑道:“便是梳妆打扮也是要花不少功夫的。许久未见的大公子要回来倒不见夫人心急,这日日得见的大姑娘您反而是一刻也等不及的。”
谢氏脸上讪讪,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看着茶水里浮起的茶叶,语带忧虑:“瑶儿自从能读书识字后便不亲近我。这太傅府面上的君子之风,可上到太傅下到那些个庶子庶女,哪个不是表面君子内里污浊不堪。”
“夫人慎言。”周嬷嬷忙抬手落在谢氏肩上,语气急切,行至外间,板着脸对着两个侯着门的丫鬟道:“去院门口看着,姑娘若是到了便去让厨房抓紧着些。”
“是。”丫鬟屈膝退去。
周嬷嬷这才回到了谢氏身边,坐在塌旁的绣墩上语重心长道:“夫人可莫要说这些话了,您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谢氏将茶盏落回桌上,发出哐啷的一声响,溅出了几滴茶来:“他嫌弃我商人女的身份,便也教唆女儿不与我亲近。一面厌我,一面又指着我谢家的富贵。这些年来,我在这家里除了嬷嬷,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多年来女儿对自己的疏离,谢氏竟是红了眼,落下泪来。
周嬷嬷忙掏出帕子递给谢氏,看着谢氏拭泪,她心疼的拍了拍谢氏的手,宽慰道:“如今姑娘大了,也懂事了,知晓了夫人的好,您也能放宽心。”
谢氏攥着帕子,水眸望着眼前的周嬷嬷,手反覆在周嬷嬷的手背上:“哪里就宽心了。瑶儿能明白我的好,愿意亲近我,我自是欢喜的。可是她再有一年就及笄了,我是不愿意她往那里头陷的,她又是那样的相貌,哪里就会有好下场……”
“夫人可以在姑娘及笄前给姑娘定下?如今姑娘也懂事了,怕是会听的。”周嬷嬷忙道。
谢氏脸上露出苦笑,又是摇头,红唇轻启:“我是想的,晚了。他是搭上了线的。欺臣子妻的腌臜事可不少。”
周嬷嬷闻言轻叹,还是夫人看的明白,姑娘现在就是被狼圈养的羊。可是身处这权力富贵窝,又有几个女子能落个好字。
“不说这些了,嬷嬷快给我上层粉掩一掩,瑶儿也该到了,可别叫她看出来。”
谢氏松开了周嬷嬷的手,帕子拭了下眼角,看了眼还未来人的外间,面带忧虑。
眼瞅着这两年来那位总与自己提瑶儿的亲事,如今这日子是过一日算一日,只等瑶儿及笄,她怕是护女儿不得。
“我家殿下是看着大姑娘长大的。自从去岁那一舞,殿下对大姑娘是心心念念,俨然成了心病,那侧妃位到如今都还留着呢。若是等到大姑娘及笄后没能进到这府上来,说不得殿下心病复发,就该做些什么了。”
谢氏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那处的莺莺燕燕,突觉有些恶心。
周嬷嬷忙拿了一旁的痰盂来,谢氏抚着胸口干呕了一阵才算缓过气来。
“夫人快别想那些事了。”周嬷嬷拍着谢氏的背,心下叹气。
这头陆青瑶入了汀兰院,那头靠街的六羡楼才开门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平宁郡主有倾城之貌,且喜穿红衣,出门不带丫鬟,这是金阳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要二楼靠街的屋子。”
楚衾直接抬手免了楼里小二的礼,移步向楼梯走去,步步夹带环佩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