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被陌生的情绪填满,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左眼像是被灼烧一般的疼痛,疼的他想落泪,却又因为灼热而干涸。他捏紧了拳头,紧咬着牙。他怀疑自己真的是恶鬼,或者是体内住着一个恶鬼,而现在这恶鬼就快要失控,就快要将他的灵魂烧尽。
释安注意到了未有尘紫色的瞳孔正在发出幽幽的红光,他知道他的小徒弟也在努力克制自己,可是也许还不够强大吧,才让这瞳孔都被灼红了。
释安小心的将站在前方正被众矢之的的未有尘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小声说道,“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即是不放过自己。”
未有尘没听懂,但被师父抱在怀里,确实安抚了他躁动的心。他想要争辩,也只是害怕而已。他将头埋进师父的怀里,眼角终于有泪珠滴落。在被喊妖怪的那一瞬间,他能感到自己内心的戾气,他甚至想着你们说我恶鬼,我便恶鬼给你们看。
“师父,我是不是破戒了?”未有尘平复下心情后,依然像个找奶喝的孩子般,静静的缩在释安的怀中。一直到人群散尽,他才鼓足勇气向着师父问出了这句。
“尘儿,靠刻意去压制来维护心中的戒律,是执念,不是悟道。”释安捏了捏未有尘脸颊上的软肉,笑嘻嘻的道,“我们先是人,才是修佛者。有七情六欲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只需遵从本心,做你该做的就好。”
未有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起刚刚的情形莫名的有些后怕。如若师父当时没有抱住他,他会怎么做?他不敢想。他害怕他那时心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未有尘的思绪百转千回,却都被释安看在了眼里。一个人的命运是既定的,你唯能做的选择,只有要不好好享受它,要不就奋起去反抗,反抗到你认命为止。
“她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释安看着小徒弟脸上失落的表情,伸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语调温柔的说道,“她还会再来的…对她而言不过是几天之后,但对你而言,那就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有尘低头不语。他知道她还会再来,他只是不希望她来了又走罢了。
师父说他迟早要离开周国,他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知道自己是魏国的太子,一个别国的太子,又不是质子,能在别国安生长大已经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了。如无意外,他迟早要回去自己的国家,接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长大了许多,也知道了什么是太子。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本身并没有兴趣,可在他和师父师兄们被这周国的皇帝像丧家之犬一般从护国寺里赶了出来之后,他的内心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从前从未有过要保护着谁的想法,可这一次,他发现他很心疼他的师父师兄们,他很想护住他从小就居住着的护国寺,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甚至连淡然面对都做不到。
他知道了权利是个好东西,他的内心也衍生出了想要拥有那无所不能的权利的欲望。他很矛盾。他并没有多想成佛,可他也很惧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成魔。
原本在护国寺,只是清修。现在被遣到了这凤羽庙,到过的像是苦修了。往日的香火不再,寺里师徒几人都分工合作着过活,像未有尘,就在书斋给人抄书来换些铜板。
而释安,就直接抱着托钵去化缘。大师兄虚尘擅武,便去凤羽庙后的荒山上砍柴。二师兄空尘擅长与人交际,平日在护国寺来了贵人,都是他负责去接待的,如今贵人是不会有了,于是将大师兄砍来的多余的柴火拿去市场上换些吃食或银钱。
而三师兄无尘,是个干啥啥不会的小胖墩,只能留在寺里打扫卫生,擦擦佛像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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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周国的皇帝收到了来自魏国皇帝的红色国书。皇帝之间的通信一般都是用的明黄色的卷轴,来互相问候,共通友好。而红色国书,颇有些宣战的意味在里面。
魏国是个军事强劲的国家,国土也比周国要大上不少。而这魏帝也是个驰骋沙场的好手,也爱南征北战的扩大他大魏的疆土。魏国也曾想将这周国吞并了,所以大大小小的发起过几次攻击,若不是有着“阎王爷”这个战神的存在,恐怕周国早就变成了魏国的囊中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最近这八九年,魏国突然偃旗息鼓了。也不算是偃旗息鼓,魏国不再进攻周国,反而是调转了方向,一直在骚扰着昌国和越国的边境。昌国和越国也曾有国书送往周国来求联盟,求救援。
可如今的周国皇帝是个软柿子,想想自己国家前些年在魏国手上就讨不着好的境况,他只能装聋作哑的当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