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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温煦的夜风,要命似的在身后疯狂地追,不给程跃进一点停息的机会,风最爱追逐胆怯的心;一直爱歌唱的鸟儿,变得尖酸刻薄,嘲笑程跃进的怯懦,怯懦的鸟儿只能在狭隘的空间里飞行;常常向人点头示弱的小树,不停地摆动着枝丫,拒绝跃进闪烁的眼神,直立的腰身才可能受到由衷的致敬。头顶上的月光朦胧,给黑沉沉的大地披上了一件灰白的外衣,让程跃进向前的目光有些凄迷;脚下回家的路是清晰,心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是模糊。他反思造成这样夜奔的原由,不禁问:
善良是什么呢?
难道善良是以诚实为目的?
诚实是相对于谎言,只要一个人不撤谎,那就是诚实。
善良是相对于邪恶,只要一个人不为恶,那就是善良。
跃进觉得自己不为恶,应该可以是一种善良。对于扯谎,他不敢保证;谎言是人性的痼疾,谁也不敢保证没有撒谎或者不再撒谎。
当家里的人问他为什么回来时,他说是为了参加高考。
当家里的人问他为什么秋生没有回来时,他说秋生不想高考。
当派出所的人问他火灾的时候,他一问三不知。
在谎言里隐藏着一颗狡猾的心。
程跃进刚回来不久被公安人员带走,急坏全家人。当他平安无事的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秋生的妈急着问他出了什么事,秋生是不是被公安人员抓走。跃进给她讲不知道,却让素芬决定马上去江宁探视秋生。她到江宁没有看见秋生,秋生因纵火被警察抓起来,暂时不能见面。
“我不确定秋生是否偷肉吃,不确定火灾是不是由秋生引起的,因为我已经离开仓库回家来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如果我在现场,肯定会阻止他的错误行为;如果我没有回来,火灾的事肯定不会发生。”虚假填补真诚的缺位,虚伪满足人性恶的需求;原来说假话能让人兴奋,怪不得那么多人说假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秋生哥是偷肉的人,是纵火的人?”人心中有喜欢的美好形象,会自觉维护它。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秋生哥已经被公安局的人抓起来,是该相信国家的司法人员还是相信自己呢?”争论遇着强权会失去颜色。
“我相信自己。”品德把羞耻扔在千里之外,美丽将丑陋拒于心门之外。
他看见马晓艳离开,紧随着追出去。
他发觉晓艳的心里维护着秋生,让人很不舒服;说明他努力不够,让敏感又柔软的灵魂被人用爱去抚摸。女孩的心你不去占据会有别人去占有;没有内心空着的女孩,是女孩就有人去填充。自己唯有倍加努力,不容其他的人来分享她萌动的情愫,不容任何的人拔动她羞涩的心弦;用爱去占据她的心房,让她感受能让身体颤抖的㺯,让她体会精神飞扬的浪漫;用温暖去给与她能量,让她不会感受疲惫与虚弱,只会感受兴奋与力量。秋生被公安局抓起来,是一个好的机会,让他把女孩变成女人;等秋生从牢房放出来的那一天,马晓艳早是我的人;才华可能改变女孩的心思,无法改变已成的事实。这样做自私,自私不是毫无价值;被人唾弃的自私,能成就无私的伟大;在无私闪光的地方,总有自私的反照。这样做卑劣,卑劣是阴暗的人性;人如果改变人性,才可能改变卑劣;在高尚闪耀的地方,是收押卑劣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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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盖上自己的手印,从派出所押到收容所。他觉得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冰冷的屋子,冰冷的心,足以冰冻滚烫的灵魂;冷酷的环境,冷酷的人性,足以冷酷飞扬的精神。现在是炎热的夏天,每一块木板都感到冰凉,每一次呼吸都透着凉意;他不知道,残忍驱走热情,霸占内心的是无情;他不知道,暴力成为心泉的主流,爱不能掀起水花;他不知道,仁慈只能在善良的土壤里生长,博爱无法感动扭曲的灵魂。
秋生一迈进这个新地方,里面关押着七八个人,却有七八双狼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好像闪着幽深的绿光。
“大家好。”在陌生的环境需要真诚,在苍白的生活里需要热情。
“大家好。我叫程秋生,家里的人都叫我秋生。”秋生发觉没有人理睬,躺在大床上舒展一下身体。人刚一躺下,被一张又脏又臭的被子紧紧地盖住;还没来得及呼喊,被这群人疯狂地暴打。他全身上下都很疼,岂有此理,等一下给管教人员报告自己被打的事情。
“你知道是谁吗?”知道伤害自己的人,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防范。
“不知道是谁。”人们都讨厌做坏事的人,所以做坏事的人都不愿被人知道。
“你不知道是谁我怎么管?”管制需要对象,约束需要思想。
“反正是那些与我关在一起的人。”成熟总会牺牲幼稚,幼稚总是带着天真成长。
“与你在一起的有八个人,他们都打了你吗?”只有证据才能支持你所说的话。
“我不知道。我的头被他们用被子蒙住了,没有看见。”防一人注重力量,防多人需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