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p>
夏至。</p>
古诗有云：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p>
这首诗叫《夏至避暑北》，说的是到了夏至时节，白昼渐渐拉长，此时翠绿的鲜竹尚且含粉，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开始散发阵阵的清香了。</p>
还有一首诗叫《五月初二日苦热》，说的是这一天，日头很毒辣，天气炎热。</p>
王七麟觉得这两首诗很有代表性，它们分别代表了北方和南方。</p>
在他记忆里，老家的五月初二也还好，阳光很晒却不算很热，反而是不管村里村外、地上水中都会鲜花盛开、绿草蓬勃，这样让人看了会感觉天气美好。</p>
但在蜀郡不是这样，他们出门后真是感觉一股滚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像一件热乎乎的水衣裳，一下子把人给包裹了起来。</p>
他们一大清早就出发，离开山寨去了官路，此时环刀酒肆店小二正在打扫卫生，老板娘左手一桶污水右手一桶烂菜，轻松的出去倒垃圾。</p>
一群干瘦的猎狗在等待着她的投喂，山里日子苦，主人家没什么吃的，它们要靠自己的本领去填饱肚子。</p>
王七麟等一行人出现，狗子们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逃跑。</p>
可是老板娘已经提着泔水桶出现了，它们嗅到了香味，又不舍得就此离开。</p>
王七麟看到它们不想走又害怕的样子，便挥手说道：“这里有树荫，先在树荫下歇歇。”</p>
胖五一看了眼不远处的群狗，钦佩的说道：“七爷好人，心地善良，平易近狗。”</p>
王七麟翻了个白眼，尼玛的这是什么话？</p>
群狗围绕着垃圾狼吞虎咽，白猿公呼扇着袖子不耐的说道：“七爷你至于吗？咱可是没少杀人，现在怎么又对几条狗宅心仁厚起来？”</p>
王七麟说道：“很简单，咱们杀的那些人，还比不上这些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狗。”</p>
吞口给白猿公使了个眼色，又对着九六点点头：“这叫爱屋及乌，七爷总得给九六小姐点面子。”</p>
九六吞吐着舌头上去蹭了蹭王七麟的膝盖。</p>
八喵也在吞吐舌头：这是跟九六学的，天太热。</p>
黑豆抹了把汗水，说道：“舅舅，好热啊。”</p>
王七麟说道：“谁让你吃的这么肥？人胖了就容易热。”</p>
黑豆委屈的说道：“豆也不想长胖，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慢慢就长胖了。”</p>
王七麟抬头大笑：“哈哈，不知道怎么了就长胖了？你可真是个天真的傻孩子！”</p>
“舅舅告诉你原因，为什么猪会长胖？”</p>
黑豆说道：“因为它们是猪呀，猪就会长胖。”</p>
王七麟翻了个白眼：“笨蛋，是因为猪喜欢吃，喜欢吃饱了就睡！”</p>
黑豆恍然的说道：“原来是这样，豆吃饱了不爱睡觉，那样撑得难受。”</p>
他把话题歪到一边，又说道：“舅舅，豆好热。”</p>
王七麟说道：“很简单，古人言，心静自然凉，古人还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大冰块——你明白舅舅的意思吧？”</p>
黑豆挠了挠鼻子说道：“舅舅，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一点不热。”</p>
天气确实很炎热，绥绥娘子掏出手帕给黑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p>
黑豆感激的说道：“谢谢舅娘，舅娘真好，最好。”</p>
绥绥娘子将手帕递给他柔声说道：“好啦，天气这么热你自己擦汗就是，不用想着给舅娘说好话啦。”</p>
黑豆问道：“手帕给豆，那舅娘用什么？”</p>
绥绥娘子微微一笑，说道：“舅娘不用手帕，舅娘这件衣裳是冰蚕丝做成的，冬暖夏凉，天气越热它越凉爽，你摸摸，是不是这样？可舒服了，舅娘一点不热。”</p>
黑豆摸了摸凉丝丝的衣衫，又低头看了看手帕，无言以对。</p>
群狗吃完泔水里的剩饭剩菜便跑去河里洗澡了，白猿公叹息道：“唉，我还没有一条狗自在呢，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条野狗，快活又自由。”</p>
吞口安慰他道：“你做不成野狗，但你可以做听天监的一条狗，可以做七爷的狗。”</p>
白猿公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老吞我不弄死你，完全是因为我把你当兄弟，完全是因为咱们感情深厚，你明白吗？”</p>
王七麟起身进入环刀酒肆，老板娘娇笑着问道：“呀，大人们又来了？这次又来买酒吗？”</p>
沉一着急的问道：“阿弥陀佛，你这里有没有冰镇的米酒？”</p>
老板娘笑吟吟的说道：“你们真是找对地方啦，这里店铺虽然多，但只要我家的水井最深，可以做冰镇米酒和甜瓜，你们要吃甜瓜吗？”</p>
“只要是凉的你就上，钱少不了你的。”沈三转手拍了一个金灿灿的金铢在桌子上。</p>
大家伙实在是闷热的不行了。</p>
老板娘招呼一声，店小二提着湿漉漉的酒壶就上来了，浑浊的米酒倒出来，一股寒气往外冒。</p>
徐大举起酒碗大口喝下去，然后痛快的大叫一声：“太爽了！”</p>
老板娘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真是含情脉脉。</p>
徐大与她不小心对视了一眼，顿时打了个寒颤。</p>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他突然感觉今天其实不太热。</p>
店小二又送上来一盘子切开的冰镇甜瓜，这些瓜个头不大，色泽碧绿，瓜皮特别嫩特别脆，王七麟咔嚓、咔嚓吃的开心。</p>
后面断断续续有人到来，他们想要在这地方歇脚，而是有些人是冲着环刀酒肆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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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终他们没有进来。</p>
这些人看看酒肆里面满满当当的人后就会转头去往其他家饭馆客栈，毕竟现在天太热了，没人愿意跟几十个人挤在一间狭小酒肆中。</p>
临近中午时分，一支镖队赶着车到来，实木车轮压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挺远就传进王七麟耳畔。</p>
王七麟坐在门口，他往外扫了一眼，看到镖队前头的马背上插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个斗大的‘阚’字。</p>
镖队一路走来，走到环刀酒肆门口后镖头往前看了看，暴躁的说道：“它娘的，真是邪门了，怎么今天这灸草铺子这么些人？今天是什么大日子？”</p>
后头一个镖师擦着汗笑道：“今天夏至，天气热，怕是大家伙都不愿意冒着大太阳赶路，所以停在了灸草铺子来歇息。”</p>
镖头叹了口气，道：“行吧，咱们也不走了，找个馆子歇歇脚，给弟兄们弄口凉水喝，一起去去热气。”</p>
他骑着马往前面走了几步看了看，回来摇摇头说道：“不行，多数铺子的人都满了，咱们人多车多，没有地方能停歇。”</p>
后面走出来个一脸精明相的镖师，对环刀酒肆里喊道：“二娘，你二楼的雅间空着没有？”</p>
磙二娘无奈的笑道：“哟，是久哥来啦？实在是抱歉，今天雅间满员。”</p>
徐大喝下一口酒，说道：“行了，我们弟兄歇好了，多谢二娘款待，回头再来你这里叨扰，先去巡山了。”</p>
他一挥手，胖四五带着十多个青凫们起身跟他离开。</p>
见此久哥面色一喜，道：“镖头，这正好有地了，咱在这里歇着？”</p>
镖头点点头从马背上跳下来，急匆匆走进屋子。</p>
磙二娘上来问道：“阚二爷，你们……”</p>
“废话少说，赶紧上两碗凉茶，再来盘子果子，只要是用井水镇过的就行，凉快就行。”镖头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火气十足。</p>
店小二回头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往楼上走去。</p>
见此镖头喝道：“那后生，你要去哪里？我们的马车在外面，你还不赶紧给它们找个凉快地方？”</p>
磙二娘赔笑走上来说道：“阚二爷坐下喝碗凉茶，这天确实热呀，楼上客官火气也怪大的，伺候的不及时就要骂人，奴家先让小二去照顾他们，你的马老娘亲自照顾，你的人也是老娘亲自来服侍！”</p>
久哥笑道：“二娘你又要来占我们便宜了，你去服侍马就好了，我们不用你服侍。”</p>
“这次我们可是带了六匹公马，二娘你自己能服侍的了它们吗？”一个壮硕的镖师随意的开着玩笑。</p>
其他人听到这话顿时哄笑。</p>
准备出门的徐大回过身来在门口的柜台上拍了拍手：“天气热，诸位兄弟管好自己的裤腰带，想泄火多喝凉茶，少它娘的招惹娘们。”</p>
镖师们听出他的外地口音，便纷纷停下笑声阴沉着脸看向他。</p>
久哥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哪来的江湖豪侠？兄弟怎么称呼？手管的挺宽呀。”</p>
磙二娘急忙笑着上来打圆场：“嗨哟，天气热大家伙的火气都大、奴家火气也不小，不过喝两碗凉茶就好了。来来来，久哥带弟兄们坐下喝凉茶，待会奴家给你们上井底冰镇的果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