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八月十八听起来是个好日子,一早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洗漱完毕,李之重从西房抱了一抱麦秆在大灶火里点着了。
秋日雨天家里阴冷异常,一旦火着起来那种温暖舒适惬意极了。
听着屋檐滴答滴答的滴水声,看着外面雾蒙蒙的院子,李之重坐在炕桌旁开始写他的中篇了。
奶奶也起了,刚才家有些冷,在被子里多躺了一会儿。
人老了受不得罪了,待到二孙子生了火,家里热乎起来,她才爬起来在炕头默默地坐着。
家里炕上有点暗,李之重把电灯拉着了。
现下的电灯开关是一个黑色扁圆灯盒,一根工地线从里面伸出,拉一下着了,再拉一下灭了,循环往复。
灯被李之重从十五瓦换成了六十瓦的,母亲说了几次,说是费电。
其实是六十瓦的灯泡价格是十五瓦的两倍还多,电费是固定的,只是担心闪了再买的价格。
闪就是坏的意思,钨丝灯坏的时候会发出耀眼的光芒,闪一下,其实是灯丝熔断了,人们就把闪等同于坏,灯丝如果只是熔断一小截,可以上下左右晃动,大几率会对接好继续使用。
费电一说,被李之重以看书看不清怼了回去。
估计父亲在中间做了不少工作,母亲也就没再说什么。
李之重从父亲那里要了十元钱,在大哥走的时候让他买一本汉语大辞典,买一本英汉大辞典,想着课本没啥难度,趁现在没事且记性好,背一背这两本大部头。
李之重打算给自己也写一些小文章。
投稿《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等,给自己也打打知名度。
给大哥写的中篇定名为《奋斗》,符合当前局势。
讲述几个相差十几岁的农家子弟,在家庭极其困难的前提下,不放弃学习终于在七七年恢复高考时一举高中的故事。
原型参考了大哥和他周边几个同学,还有李之重的八叔。
八叔是李之重三爷爷的三儿子,父亲的亲叔伯兄弟,去年考上了NMG大学数学系,一个励志的典型。
高中毕业回家务农,后因高中成绩优秀去学校教了书。
期间娶妻生子,待到去年高考,大儿子七岁,大女儿四岁,小女儿一岁。
写到这里,李之重就三爷爷家的故事请教了老太太。
奶奶八十三了,耳不聋眼不花,头脑清楚,家事娓娓道来。
民国十八年(1929年)是个灾年,对整个世界都是。
李锦慧(李之重的爷爷)在母亲(陈粉娃)去世后,陆续为两个弟弟娶了媳妇,把房子也典了出去。
时逢大灾之年,兄弟们挤在一起生活难以为继。
迫不得已,李景成(李之重二爷爷)和李景怀(李之重三爷爷)去离村二十里外的大岱村投靠他们的大舅陈公(中统西北专员陈国英的父亲)。
离去时,李景慧拉着两个弟弟的手迟迟不放,泪眼婆娑。
“你们都走了,留下这个烂摊子我咋办哇?”李景慧哭着说。
“哥,只要能活下来,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一家子。”李景成说。
李景怀抹泪不语,兄弟三人就此洒泪告别。
陈公家在口肯板升南十几里外的大岱村,原来只是家境富裕,但社会地位不高。
一年与邻村因土地界碑发生纠葛,结果有理的官司输掉了。
后发誓要培养一个读书人,于是就安排陈国英外出求学。
陈国英少时在归绥第一中学读书,深受校长王屏章(同盟会会员)影响,1920年在北京中国大学政治系读书,期间加入中华革命党(国民党前身)。
1929年,陈国英任国民党绥远省党部整理委员、宣传部长、民国日报社社长。
1931年,在绥远地区筹办乡保卫团。
陈家现在已不是地主这个概念了,上有陈国英庇护,下有家人及乡邻装备武器,可以说是武装地主。
再有邻村因界碑一事继续挑衅,纵马毁田时。
出动三十余条枪,直接毙马六七匹,邻人不敢侧目。
兄弟俩来到了舅舅门下,毕竟是至亲,收留是必须的。
再说人家也不在乎那点儿,也就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