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衿缓步上前,在堂下向张太后恭敬福礼,“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
张太后并未抬眼看她,只吩咐她起身落座,又命青竹去添了新滚的茶。
正坐在张太后对面的时候,楚衿才看见她瞧着的是一幅幅写实的丹青。
其上所绘多是一年轻俏丽女子带着一稚子于御花园里玩乐,此情此景不禁让楚衿想起了如今的自己同栾宇。
张太后也只是笑,将丹青往楚衿面前挪一挪,神情向往道:“这一幅,是玄珏两岁的时候,哀家生辰那日如意馆的画师画的。你瞧瞧,边角都泛黄了。哀家还记得,那是玄珏才懂事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送哀家礼物。”张太后抬眸看着楚衿,眼里满是欢欣,“是一个他自己捏出来的寿桃,看着像是个土豆,外头面皮都塌了的里头却还没熟。可哀家心里高兴啊,将那寿桃吃得一干二净,将先帝都给看傻了。”
“还有这幅。”她说着,又将一副画递给楚衿,“这张是玄珏五岁的时候被先帝封了宣城王那日画下的,你瞅瞅,他的头那么小一点儿,连花翎顶都带不起来。可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哀家那时候问他知不知道宣城王是什么意思,他摇头答不知。哀家又问他为何笑,他说见哀家笑得欢喜,他就喜乐。先帝登基前便是宣城王,先帝给了玄珏这样的爵位意味着什么,后宫前朝心里都明的跟镜似的。哀家能不笑吗,哈哈......”
她说着笑着,不过那笑很快凝滞在脸上,蜕为生硬的苦涩。
“可是如今,他怎么就......”她的话说了一半,用力将手边的一卷丹青揉皱。
眼见那丹青便要被她撕毁,楚衿眼疾手快将它从张太后手边夺了过来。
恰此时青竹奉茶而入,楚衿将余下的丹青整好交给她,吩咐道:“拿下去好生收着,本宫和太后有些私话要说,你先退下吧。”
青竹捧着丹青看了一眼张太后,见张太后没说什么,于是退下了。
张太后神情呆滞坐在暖座上,她的目光涣散着盯着熏炉里袅袅飘起的烟气,楚衿从未见过她如此。
曾经的她,姿容艳好神态端然,半分也瞧不出已经是四十有五的年纪。
可如今呢?
这才几日不见,额顶的华发已是藏也藏不住。
她陪着张太后默默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前朝的事,太后知道了吗?”
张太后苦笑着点了点头,楚衿又道:“他如此做,太后觉得可妥当?”
张太后定下神来,目光如水波般骀荡在楚衿的面上,长舒一口气道:“佛祖割肉喂鹰,是以己渡人,为大乘佛法。他割地赔民给幽都,是体谅幽都苦楚,尽得佛祖真传,有何不妥?”
果然。
她在亲眼见到滴血验亲的结果之后,对玄珏的态度不出所料发生了遽变。
楚衿正尴尬着不知道该如何说后面的话,却见张太后忽而笑了。
她笑得疯魔,笑声有些沙哑,像夜枭的啼鸣,又或是扑打在墙角的风吹起的风哨子,听得人心底发寒。
笑罢,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鬓发,摇头道:“若换做从前,哀家早已提起拐杖打得他直不起腰杆来!他真当自己是佛祖吗?卖国求荣的事儿当为天下臣民所耻笑,哀家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他不要脸面,可哀家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