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主子所料,阮一贤的妻子李绣娘日前的确出现在京城,差点被高家三少爷抢了去,好在殷大小姐及时赶到,才将那妻儿救下。”绥峰将自己查到的禀报。
司徒易峥却冷眉一皱:“高家三少爷?哪个高家三少爷?”
“就是户部尚书高值第三子,皇后侄子高子全,本就是个纨绔子弟,日常做些强抢民女之事,”绥峰见司徒易峥停笔,便问,“主子,可有什么不妥?”
“你可还记得,阮一贤的义父何人?”司徒易峥提醒。
“高尚书……”绥峰恍然大悟,“主子的意思是,高子全既见过李绣娘,这事情高家必然知晓。这……这若是不把李绣娘藏好,只怕她会有生命危险!主子,咱们要不要提醒殷大小姐?”
“不必,”司徒易峥道,“此事我能想到,如歌定然也想到了。只是不知她会把人安置在何处。”
“当日殷大小姐是将人安排至殷家外庄的,咱们要不要加派人手保护?”绥峰道。
司徒易峥沉吟半晌,抬眼问:“当日如歌将李绣娘送往外庄之时,可曾避着人?”
绥峰想了想,道:“倒是没有。小七说了,当时殷大小姐救人之时,当众让青蕊报了李绣娘的名讳、籍贯,城门口许多人都看到了。之后殷大小姐也未曾回府,带着李绣娘虽绕着城走了两趟,最后还是出了城。属下觉得,若是殷大小姐有意避人,必不会让人知道她的行踪。”
“如此,也许李绣娘已经不在殷家外庄了。”司徒易峥推测。
“但殷家外庄并未解除防卫,反而比平日守卫之人多了起来,”绥峰道,“而且自那日之后,便再有没有人外出外庄。咱们……还要派人过去吗?”
“派,”司徒易峥道,“如歌既然要演戏,咱们不妨加上一把火。”
“是。”绥峰应着。
“另外,太后寿宴之时,让我们的人也多加警惕,这些梁国之人,只怕要找机会掀风起浪。”司徒易峥看着桌案上的地图道。
*
且说高子全自从见了李绣娘,便忽而觉得府中七八房妾侍都没了滋味,天天琢磨着让人去探访李绣娘的下落。
这日,高子全又在念叨着绣娘的事,恰逢阮一贤来高家找高值商讨摆平司徒雅琴之事。
“你说谁?!”
当“绣娘”二字落入阮一贤的耳中,阮一贤当即停住了前往高值书房的脚步,连礼仪都忘了,瞪着眼问高子全。
高子全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阮一贤::“去去去,和你义父讨论国家大事去。你个要娶公主的人,有什么资格听什么女人的事?”
虽然他口中的“义父”就是他的父亲,他也知道自己父亲和阮一贤走得很近,但他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阮一贤这个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子。就算他娶到了公主,就算他认了自己父亲做义父,那也不过是他高家的一条狗而已。
而且,靠的还是他妹妹上的位。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到底怎么瞎的眼,竟看上了这样一条狗。
阮一贤哪里不知道高子全对他的不屑?但他自认为自己十年寒窗苦读,现在有的这个位置,一大半是因为他的才华。
之所以高尚书看中他,也是因为他的能力。至于高淑媛么,不过就是喜欢他的花言巧语,喜欢他俊朗的外表,其实在他眼里也是个肤浅的女人。
要不是她能帮他搭上高尚书,搭上皇后,搭上最后太子之相的晟王殿下,这样自己送上门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他哪里看得上眼?
虽然司徒雅琴那个公主脾气刁蛮任性,但细细看来也是个美人,比那高淑媛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何况司徒雅琴在天下风云榜的琴榜上排名第七,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他做了这样的驸马,那可是光耀门楣的。虽然,他如今已然没有门楣可光耀。
而且他有信心,若是娶了公主,以他这撩人哄人的技巧,不怕那个单纯公主不上他的床。若是如此,他便可在两头周旋。就算晟王殿下将来登不上太子之位,他也有另外的靠山和后路不是?
可是在这之前,他还以为这一切的隐患只有那个偷听到他和高淑媛对话的公主司徒雅琴,今听高子全这么一念叨,竟然还多了一个更大的隐患?!
怎么会是李绣娘呢?他不是已经派人去杀她全家一个不留的吗?几日前便听闻高子全又在城门口附近强抢民女,还是个带娃的,被殷如歌救下,他没当回事,如今听高子全念叨“绣娘”二字,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绣娘还带了个四岁大的孩子,那不是阮煜吗?!
李绣娘这是要干什么?带着儿子来找他讨回公道?!天哪,这事若是被人知道,他何止是官位驸马之位锦绣前程不保,连命都要不知道怎么没的啊!而且,若此事被旁人碰到还尚有转圜的余地,那可是殷如歌啊!
“三少爷,此事非同小可,”阮一贤当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拉着高子全便道,“您方才说的,可是允州来的李绣娘?您当真在京城见过她?”
“哦对,”高子全看着阮一贤,忽然想起来似的,“你也是允州来的。那你可知道她的来历?我看她样子着实标致,虽然生了个娃,那身段……啧啧,想想都觉得过瘾。就是不知,她的倒霉夫君是谁?不如杀了她的夫君,她便无有靠山,只能乖乖地投奔我来了!”
高子全全然不知面前之人就是他口口声声喊打喊杀的李绣娘的夫君。而阮一贤此时也并不因为高子全对李绣娘言语下流而感到反感,他如今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能找到李绣娘母子,让他们消失在世间!
瞥了眼高子全,阮一贤计上心来,当即顺着高子全的话道:“三少爷那可是问对人了。这李绣娘当年在我们允州,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怪不得三少爷看上她呢,眼光真是准。她的夫君,其实早就得病死了。只是她这人认死理儿,不愿改嫁他人。我与她夫君当年是同窗好友,若是三少爷当真喜欢绣娘,不如让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劝劝她?”
“当真?!”高子全顿时眼前一亮,“那敢情好极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找到这李绣娘,你可要为我做说客。我知道,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这件事准成!”
“那……”阮一贤试探道,“三少爷可知如今这李绣娘在何处?”
“唉,正为这事儿发愁呢,”高子全道,“当日殷如歌把人劫走,就安置在她的外庄上呢。可是你知道,殷如歌做事一向谨慎,也许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日日派人铁桶一样围着那外庄。我的人都去了好多回了,别说绣娘了,绣娘的影子都没见着。”
“那可就难办了……”阮一贤嘴上说着难办,心里暗暗起了歹意。也许高子全的人难进,但他买通的杀手,却不一定……
*
日子一晃便到了太后寿宴前一日,殷家上下都在准备着——殷如歌那日进宫和太后一提殷如雪拜寿的事,太后索性让殷家三姐妹一同进宫了。
于是,各个院落都在为明日主子们进宫做着准备。
栖梧院里,最闲的恐怕就是殷如歌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案前细细地看着一品灯笼铺送来的账本,满屋子的丫头们进进出出来来去去,倒显得她格外悠闲了。
青蕊彼时正把些首饰盒放在桌上,笑着道:“小姐,明日不是太后寿宴吗?夫人说了,这回一定给您好好打扮打扮,万一您被哪家公子看上呢?所以,您快看看这些首饰,您喜欢哪样?”
殷如歌头也没抬地对账:“相信你的眼光,你决定吧。”至于被哪家公子看上的话,她压根儿就没放心上。毕竟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向来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的眼里,只有赚钱大计。
青蕊抿了抿唇叹了口气把首饰盒收了:“就知道是这样,早知就不问了。不过小姐,明日是腊八,老爷兴许能到家了。”
“爹么?”殷如歌想起多年前在军营见到的英勇魁梧的殷梓凯的身影,轻笑,“一晃竟有几年未见他了,不知他现到何处?”
“送信的人来说,老爷自接到圣旨之日离开潼关,现已到咱们瀛洲地界,明日就该到京都了。”青蕊道。
殷如歌点点头,天盛九洲十三郡,在这块恒渊大陆上国土面积不算小,和另外几个大国也是鼎足而居的存在。
殷如歌正在脑子里想着瀛洲对应的地图是哪一块,来人通报,秋娘来了。
“请她进来。”殷如歌脸上立即扬起难得的亲和笑意,将账一合,才起身便见一妙龄女子掀了帘子进来,也不麻烦别人,一看就是个性格直爽泼辣之人。
“如歌!”秋娘朗声唤道,“我给你送衣裳来了。这可花了我大几个晚上功夫呢,你快穿上我瞧瞧。”
“不忙,让我先瞅瞅你,”殷如歌将秋娘拉过来,左左右右瞅了瞅,“自打我去了巴蜀之地,回来以后太忙了,好几次路过一品布庄,却不得空去看你。倒是又烦你给我做了衣裳。我先瞧瞧,你又给自己做了什么新衣裳,才一进门就亮晃晃的。”
秋娘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亮堂堂的布料,嗤笑一声:“你倒好意思问起来,自己到蜀地进了几匹浮光锦你竟不知么?我瞧着新鲜,就做了一套衣裳,你不会怪我不问自取吧?”
“当然不会了,”殷如歌笑道,“你肯来我一品布庄做衣裳,忙前忙后照看生意,早就是半个老板了。我有意给你分红,你却不要,只要那点可怜的工钱。如今不过一匹布而已,值得什么?”
“少来。我到你一品布庄做衣裳,是看你的面子,又不是看钱的面子。何况你给我的工钱,按件取数,不知比外头多少铺子肥厚了,我还挑三拣四不成?”
秋娘说着,也不客气,坐下就给自己倒了碗茶喝,完了将茶盏一放:“你放心,这我才和你说着玩呢。这布料我都让记账上了,咱们的交情虽好,一码归一码还是得算清楚些。”
“你这人啊,就是活得太明白了。”殷如歌道。
“我从前就是活得太不明白了,才会被人从李家赶出来……不说这个了,我今儿亲自来一趟,你还不快穿上新衣裳我瞧瞧么?”秋娘看了看左右,示意殷如歌遣人。
殷如歌知道秋娘有话要说,便让青禾带着小丫头们出去了,只留青蕊一个人伺候。
“什么事儿?非得遣了人才能说。”殷如歌一边换衣裳,一边问。
秋娘撑着下巴看殷如歌换衣裳,一边道:“听说你似乎不大喜欢你们家二小姐?”
“你这前言不搭后语,”殷如歌笑道,“你来不来,和殷如雪有什么关系?”
“既然你叫她殷如雪,看来是真不喜欢,”秋娘起身替殷如歌把领子扣好,“那日她到一品布庄去了,看过这衣裳的图样。”
殷如歌手上一顿。殷如雪看这衣裳图样做什么?
秋娘将殷如歌的手从领口处拿下来,又将殷如歌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这才道:“我可是吃过兄弟姐妹的亏,不想你也栽进去。别的我不知晓,只把这事情告诉你了,以后的事情你自己判断。”
殷如歌“嗯”了一声,却不知这里头究竟能有什么事。
秋娘又站远些瞧了瞧,“啧啧”两声道:“还是最喜欢给你做衣裳了。瞧瞧这脸蛋儿,衬得我总觉得是自己的衣裳做得好。你这领口的暗绣啊,我原本画的花样里头是绿萼梅,可一想你最喜欢的梅花不是素心么?正好做衣裳的时候我发现那绿萼梅颜色略微寡淡了些,就改了梅花儿里你最爱的素心。原是暗绣,所以远远看去颜色倒是一样的,却多了几分生气。”
“你的衣裳一向精细,”殷如歌低头看看,很满意,“才巧说起那素心呢,三个月前我才从昭恩寺后移了三棵过来,可喜前儿都开了,配上那蓝天竹,可好看了。你今日可有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