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着“殷如歌”“殷如歌”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殷如歌早已习惯如此,便也没放在心上。
然她才摘了斗篷要坐下,便立刻有人飘到了眼前,声音尖锐地道:“哟,殷如歌,你今日这身打扮,很是亮眼呀,是谁做的呀?”
殷如歌转身,来人正是高家的三小姐,高子全的妹妹高淑媛,当日和阮一贤在假山后亲热被她撞见的女子。
殷如歌皱眉,高淑媛明知她知道他们的秘密,却仍旧这般高调,难道高家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所以有恃无恐?
“尤其是你这件小袄子,这领子和袖口的皮毛尤其好看,竟然没有一丝杂毛,”高淑媛仿若没有发觉自己一嗓子早已吸引了席上大多数人的目光似的,也仿若忘记了高家和殷家向来不对付,笑着道,“不知是什么皮毛呢?”
众人看向殷如歌的上袄。
但见杏色的袄子,雪白的领子和袖口都用的是上等的狐毛,看起来就暖和,衬得殷如歌更是肤色晶莹,抓人眼球。一头单螺髻干净整洁,将殷如歌的头型修饰得很好。耳上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透过乳白色的面纱依旧抓人眼球,衬得殷如歌的眸色越亮。
不得不说,殷如歌的相貌是一年比一年好看了。虽然她仍旧蒙着面纱,但光是那半一望惊艳的半张脸,便能让人浮想联翩,足以让人忍不住将目光焦在她身上,就想多看两眼。
男女老少看见殷如歌,无一不是一看惊艳,二看流连,三看慨叹——世上真有如此绝色之女子吗?
只可惜人无完人,她那一双红眸,最后又逼得你不敢对她造次。曾经的“妖女”传言,到底让人们心存忌惮。哪怕她再美,人们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的。
不过这倒是殷如歌想要的——否则她如何在这些各怀鬼胎的人中间独善其身呢?祸福相依,祸又焉知非福?
“表姐,这是雪狐毛。”殷如歌还没发话,边上的殷如雪倒是上了前,一句“表姐”,和高淑媛很是熟络似的。
殷如歌有些意外。殷如雪和高淑媛,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两家虽是亲戚,但从不走动。而且高家的那位一向因为自己是嫡出女儿的身份而看不起殷家的庶出媳妇儿林氏,所以更别说殷如雪和高淑媛这对表姐妹了。
再加上当日中秋宫宴上殷如雪当众对晟王殿下示好,那边便对这边再也没有好脸色了。毕竟林夫人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晟王殿下,未来储君的最大潜力股,殷如雪却想横插一腿,两家自然成了竞争者。
可是今日,殷如雪如何又往上凑呢?
高淑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着接话:“原来是竟是雪狐毛,难怪色泽鲜丽呢。听闻前些日子喜塔腊王子进贡了两副雪狐皮毛,姑母得了一副,太后得了一副送了殷大小姐。想来,就是这毛皮吧?想不到殷大小姐这么快就做了衣裳穿,真是有心了,太后看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殷如歌“嗯”了一声,面色淡淡地行了礼,坐下。
高淑媛碰了一鼻子灰,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走了。以为她高淑媛愿意和她殷如歌说话吗?看着吧,一会儿就得意不起来了……
殷如歌摸着袖口的狐毛坐下,隐隐觉得似有什么事不妥。昨日青蕊并没有查出林氏姨娘和高家林夫人说了什么,但今日高淑媛忽然来这么一出,怕是事情不妙。
但她四处张望,大家仍旧说话的说话,独坐的独坐,并无什么异样。为今之计只好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殷如歌扭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那深邃的眸光,如同夜空的星辰。然等你要细看时,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又恢复了平常光彩,仿若其中的深意从未出现过。
是司徒易峥。他坐在贤妃身后,并不怎么与人交流。那刀刻一般的五官仿若染了寒冰,谁来都不大荣融化,自然引得旁人也不大于他交流。
殷如歌微微皱眉。他怎么会任由司徒雅琴散布那等他与她的,什么非卿不嫁非君不娶的谣言呢?他身为皇子,难道就不在乎名声的吗?难道是为了报复她讹了他两万两,所以故意任其为之?真是个爱记仇之人。
司徒易峥并不知殷如歌心中腹诽,只轻轻举起手中茶盏,朝殷如歌示意。他那修长的指尖拈着天青色的茶盏,仿若自带流光,连那枚极品的和田碧玉扳指都无法夺取其光辉。
殷如歌淡淡地看他一眼,只当没看见。玉扳指已修好还他,今日替他甄别那阮一贤的真伪换取血刃的自由——之后,她想她应与他不会再有什么牵扯。
所以,也不必做得怎样熟络。
当然,钱财是不能免的,他还欠她两万一千两,她会一直记着。
司徒易峥也不恼,好像早就料到如此,又好像早就习以为常,只将手中杯盏轻轻放下——小时候她也对他不理不睬的,最后不还是在危急时刻出手救他,又在他受伤之后去昭恩寺祈福了?
而他还知道的是,她从来不信什么鬼神。若是她对他没有情意,他就不叫司徒易峥。
“皇后娘娘驾到——”
这时太监一声唱喏,殷如歌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千岁!”
高皇后款款落座:“都起来吧。今日太后千秋,大家席间切莫忘了规矩。不过,若谁最能逗得太后欢喜,本宫必然重重有赏!”
“是!”众人齐声应着,重新落座。
然众人抬眼一瞧皇后,席间立刻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
“天哪,殷如歌身上穿的衣裳,竟然和皇后的一模一样!殷如歌疯了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对啊对啊,殷家虽然手握重兵,但也不能这般骄纵吧……”
“殷老板虽然手中有财权,也不能这样藐视皇权吧……”
殷如歌抬眼一看,皇后身上所穿杏色袄子,果然从设计到色泽,竟都与她身上的并无二致!
可是不对,以往太后宫宴,皇后所穿服饰必按礼制而行,今日如何穿了这等常服?再看宴上旁的出席宫妃,也都穿的是常服,这不符合礼制。为何?
联想到近日发生的一切,殷如歌手心猛地一缩,眼中猛地闪过冰冷的寒意。
殷如雪到一品布庄看过她衣裳的图样,林氏姐妹忽然齐聚高家,殷如雪忽然和高淑媛熟络,原来都是为了皇后身上这一件足以陷她于不义的衣裳!
皇后乃是国母,就连宫中嫔妃也要忌讳与其争辉,何况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之女?犯忌,僭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殷如歌柳眉紧锁。
阴谋!大大的阴谋!秋娘设计的衣裳哪怕有些相似花色,也从来不会做两件一模一样的!这分明是故意陷害!
而此时换衣裳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皇后姑母,这不公平!”高淑媛故意意味不明地瞥了殷如歌一眼,扬声接下皇后的话,“谁都知道,现如今太后最喜欢的便是殷如歌了。若是太后偏心,我们可没机会得这赏赐。”
“哦?竟有这等事?”高皇后轻笑一声,朗声道,“殷如歌在何处?”
说着,皇后放眼去寻殷如歌的身影。然她只一眼,就准确地找到了殷如歌,然后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如结冰霜,就像写好的剧本一般。
如此一来,别人想不注意殷如歌也难了。
殷如歌只好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起身行礼:“民女殷如歌见过皇后娘娘。”
“殷如歌,”皇后冷冷地看着殷如歌,沉声道,“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
席间瞬间安静下来。殷如歌也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司徒易峥剑眉皱起。
出席宫宴,最忌讳的便是与主子的衣裳相撞,所以都是提前打听了各位主子的穿着才敢准备衣裳。相似已是大罪,何况几乎穿了同一件衣裳,连领口袖口的狐毛都一模一样!在这高家和殷家不和的当口,殷如歌如此作为简直就是找死!
她不会蠢到这么做吧!
一个眼神示意,绥峰悄悄转身朝寿康宫而去。此事事关重大,殷大小姐在宫中最大的靠山便是太后,此番就看太后能不能救人了。
“回娘娘的话,如歌不知娘娘何意。”殷如歌这头装着糊涂,眼神示意身后青蕊寻个机会去找太后——那是她在宫中最大的靠山,就看太后愿不愿意出手了。
青蕊悄悄转身的同时,殷如歌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对方早有预谋,衣服是换不下来了,只能想想有没有什么说辞能够蒙混过关……
“不知何意?”皇后冷笑,“你当大家都是瞎子么?你故意与本宫穿一样的衣裳,不就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殷如歌不卑不亢,“如歌不敢。”
“不敢?!”皇后的语气越发冷然,“我看你是敢得很!你如今仗着太后宠爱,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今日的作为,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倒也罢了,分明是挑战皇家的权威!来呀!把殷如歌身上的衣服给本宫扒了!拖出去杖打二十!”
众人哗然!
皇后这动作也太雷厉风行了,说扒就扒,说打就打,这可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啊!而且,打就算了,还要当着这么多皇家贵胄的面把衣服扒了,殷如歌可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今后还怎么做人?
殷如懿一见姐姐要被当众羞辱,当时便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皇家礼仪,拉着殷如歌一起跪下,对着皇后便磕头道:“皇后娘娘,这定是个误会!皇后娘娘您开开恩,饶了姐姐吧!”
高皇后冷冷地瞥着底下跪着的二人,尤其是跪着的殷如歌,心里的舒坦不是假的。殷如歌这个小贱人,分明早已和司徒易峥有一腿,却还勾引自家晟儿——当然了,皇后是绝不会承认当初是自己让司徒晟到殷家探病的,她在意的是司徒晟的颜面,还有她皇后的颜面——就该死!
晟儿得不到的东西,她宁可毁去!从前殷如歌本本分分的倒好,如今越发猖狂,自然是留不得了!
“你又是什么人?竟敢当众喧哗?”高皇后语气森冷地盯着殷如懿。
她斜着眼,瞧着殷如懿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可那水灵劲儿,竟然丝毫不比殷如歌差。这若是长大了,俨然又是一个殷如歌无疑!害人的狐狸精!
将高皇后眼中的一抹寒光看入眼中,殷如歌紧了紧袖子。如懿真是个傻孩子,就算遇到了事,她自有办法解决。大不了挨些板子。如今出来,岂不是又要引起皇后注意?
殷家之人,原本能低调就低调,最好是淡出众人眼前的。至于那些刀光剑影,她来受就好。
今日早知就不该让如懿跟着来,真是一念之差!殷如歌闭了闭眼,但最终也只能暗暗口气罢了。事情既已发生,解决才是当务之急。
若只为自己,她断不肯低头。但如今为了如懿,她也只好做了谦卑的姿态,遂跪着磕了个重重的头道:“皇后,她是如歌的妹妹,年幼不懂事,还请皇后恕罪。”
看在她平时不服软今日服软的份上,希望皇后别太针对如懿就是了。
然皇后显然不打算放过殷如歌,殷如歌话音未落她便一眼凌厉飞了过来:“殷如歌本宫问你话了吗?!难道殷家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