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凌雪已然一膝盖跪下,一头磕到底。
在凌雪心里,凌寒所犯之事不仅仅关系到殷家,还关系到天盛的安危,就算是万死也不为过——若是从前,她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自从成了殷家人,她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再是些小女子的儿女情长。尽管全家被灭,但她并没有失去对世间良善的判断和坚持。她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凌寒是她的兄长,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她不能看着亲哥哥就此送死。
殷如歌晓得定是梨花已经给凌雪做了思想工作,便起身来到凌雪身边,将凌雪搀扶起来,定定地看着凌雪那澄澈的眼:“殷大将军的命,便看你了。”
殷如歌带着凌雪正往地牢而去,青禾从外头匆匆而来:“小姐,不好了,二小姐不知道想干什么,到地牢去了。”
殷如歌皱眉:“她去地牢做什么?咱们的人可放她进去了?”
“放了,”见殷如歌面色愈冷,青禾忙道,“也不怪那看守,二小姐请了老夫人一起去的。”
“走!”殷如歌当机立断迅速前往地牢。殷如雪出马,准没好事!
*
殷家地牢里,寒夜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个日夜。墙上的油灯就像烧不完似的,没有人来添油,它却依然坚强地燃烧着,不长不短。
牢房里偶尔从不大的窗口送进来一阵阴风,墙上的油灯也只是晃了几晃,然后重新归于寂静。
送饭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却被寒夜一遍又一遍砸了:“你们让殷如歌出来!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她把我抓了,又不来见我,就这样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她算什么能耐?!她不是商界殷老板吗?!”
可是地牢里只有他声音的回响,就好像他在对着空气怒吼似的。送饭的人一个比一个冷漠,看了他两眼,全不把他当回事,这直接惹恼了寒夜。寒夜狠狠地砸着牢房的铁柱子,却只能换来越发孤独的金属碰撞声。
“寒夜阁下还真是精力充沛,这么许多天没有吃东西,竟然还能这么有活力,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江湖人呢。”
寒夜抬眼,便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头发略微发白的老夫人。
正是殷如雪和老太太。
“你是何人?”寒夜却好像并不把眼前两人放在眼里,只斜斜地勾了勾嘴角,又躺回了他的稻草堆,单脚翘起十分悠闲模样,看也不看殷如雪一眼,“殷如歌呢?我只同她说话。”
“放肆!”殷如雪最反感别人这种只承认殷如歌,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感觉,冷喝一声道,“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说这殷家,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她殷如歌了,”寒夜丝毫没有被殷如雪吓唬住,反而越发猖狂,“旁的人,也不过都是些软柿子罢了。这么多年殷大将军不在府上,可听说都是殷如歌这个掌家大小姐在管事。只是此番抓了我寒夜,却忽然做起了缩头乌龟,真是让我寒夜失望呢。”
“放肆!”殷老太太何时被人这样当着面羞辱过?虽说这殷家的确是殷如歌在掌家,但她好歹也是这殷家的老夫人,如此被看轻,面子上也饿过不去,“黄口小儿,你真当我殷家无人了不成?你出手伤我孩儿,不过就是想要钱,你说吧,究竟要多少钱,才能买你的解药?”
“怎么?”寒夜倒忽然乐了,“我听说你们殷家不是找到了什么雪庐公子么?他可是天下风云榜医榜上第三的人物,能起死回生的呀。还有,你们不是说殷如歌就是那姬氏一族圣女,她的血就是药引子吗?怎么,现在倒问我要解药了?真是怪得很!”
“你……”
“哦还有,殷如歌不是说此番抓了我只是想要替她爹报仇吗?看来,你们压根儿就没救活殷大将军嘛,否则殷老太太也不必急着来找我寒夜要解药,是不是?”分析到此,寒夜越发觉得得意,“钱?你以为我寒夜杀人,看的只是钱吗?我知道你们殷家最不缺的便是钱……”
殷老太太没想到寒夜这么不好对付。年少轻狂,性子顽劣得紧,一点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殷老太太忽然有些明白殷如歌为何晾着此人好几天不来审问了——这种性子,就像是没有驯服的野马,若是硬碰硬,只怕是讨不到好处。
这几日外头传得疯了,说是殷家人明明抓了寒夜却并不审问,也不急着去要解药,只怕是为了能够多留易王殿下在府上几日,说得是那样难听,所以今日殷如雪来找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殷如雪来审问寒夜的请求——她想着,殷如歌若用自己父亲的命来结交易王,她却是不肯的!
但是现在看这情形,就算是她来了,寒夜也未必就松口。
可是如今来都来了,阴老夫人颇有种骑虎难下之感,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要什么?你问一个杀手要什么?”寒夜仿若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殷老夫人怕是在后宅里待久了,不知道外头世界的凶险。我,寒夜,是个杀手,要的是别人的命!你们殷大小姐不是个商人吗?她应该知道的,人无信不立,我们杀手也讲究一个信用。既然我接了这个单子,拿了人家的钱,就要帮人家把事情办漂亮不是?我要的,就是你们殷大将军的命!”
“你!”殷老太太被寒夜是气得心口直疼,好在殷如雪扶着,这才没有倒下。
“寒夜,你可别欺人太甚了!”殷如雪顿时急了。她本来找殷老太太过来,就是想着,也许殷老太太能说动寒夜交出解药,也好在将来在父亲面前争功不是?毕竟上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殷如歌把她和她娘拖出主院,还说她们除了会哭什么都没干成,她总得扳回一局才是。
可是现在,这个寒夜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而且,还因为她的到来,气焰越发嚣张得意起来。这下子,怕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就不明白了,寒夜可是被她殷家抓起来关在地牢了呀,他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吗?
“寒夜!你就不怕死吗?你不怕我们殷家杀了你?!你现在可是瓮中之鳖!”殷如雪急道。
“杀了我?!”看着殷如雪快要跳脚的模样,寒夜冷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们殷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小姐来,真是连殷如歌一个脚指头都不如。如今只有我身上有解药,你们杀我?杀了我你们还想要殷梓凯的命吗?”
“你!”殷如雪气得半句话也说不上来。的确,她现在还真不能把寒夜怎么样。
寒夜最喜欢这种被人看不惯,别人却那他没办法的感觉。见对方没什么杀伤力,索性重新躺下,枕着双手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然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地牢中响起:“她不敢杀你,但是我敢!”
寒夜一听便是殷如歌的声音。若此番殷如雪和殷老太太没有来过,他倒是相信殷如歌说这话的力度。可是现在,寒夜却连眼睛都没睁开,虽然他的耳朵竖得笔直——毕竟殷如歌不是寻常女子,听闻她做事从来都不走寻常路,今日出现,说不定就带了什么杀手锏。
但是,寒夜心里琢磨着,他独自一人行走于江湖,也没什么多余的牵挂,殷如歌又能拿什么威胁他呢?
死?自从做了杀手,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钱财?他如今手里的钱财只怕他几十辈子都花不完。
情?这世间也没有他牵挂之人。
想着,寒夜越发懒懒地躺着,打算雷打不动。
看到殷如歌慢慢走近,殷如雪心里有些发毛,尤其是殷如歌清凌凌地看她的那一眼,仿若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让她瞬间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也许真的把情况弄糟了。
“姐姐,你可算来了,”心里有些害怕,但殷如雪面上仍旧一副好姐妹的样子,好像见到殷如歌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这个寒夜真是难对付得紧,好说歹说都不肯把解药拿出来呢!”
殷如歌才不吃她这一套,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没本事,就在自己的梨香院待着!使唤着祖母到这等阴冷的地牢里来,你是想让祖母也累倒下?!”
说着,殷如歌伸手去搀扶殷老太太,面色和语气都缓了下来:“祖母,地牢里潮湿又冷,您早有风湿,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歇着吧。若是父亲醒来,看到您又倒下,岂不是会怪罪我们照顾不周?”
殷老太太别的话倒是没太放心上,这句“若是父亲醒来”却一下子打在了她的心口上。也不知是为什么,她的这个孙女,总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也许别人说这话她不信,但殷如歌说了,她便觉得希望大了几分。
郑重地握了握殷如歌的手,殷老太太低声道:“那就交给你了。”
交给你了,你父亲的命,交给你了。
殷如歌对青禾使了个眼色,青禾便随同殷如雪,搀扶着殷老太太出牢去了。
*
夜色越来越深,冬日的雪却越下越厚。
梨花的马车离开殷家后,马不停蹄便赶往刑部大牢,在刑部大牢附近停下。
马车停下时,梨花已然换好了夜行衣,戴上斗笠,将自己全副武装。自然,也没忘了拿上自己的剑。
侍女绿萼亦换了夜行衣跟在身后,学着梨花的样子猫在一处墙角,猫一样盯着大门口。
“姑娘,这刑部大牢戒备森严,咱们要怎么才能进去啊?”绿萼也是临时被自家姑娘抓来的。若是知道自家姑娘是要来刑部大牢,她就劝说自家姑娘打消这个念头了。毕竟自家姑娘才从这儿出去呢,这里头的凶险,应该最了解才是。
“不急,先观察。”梨花却自有计划。她并不觉得今夜就闯刑部大牢是个对的决定。她只是来探探路罢了。
虽然她来过此处,但她也只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就出来了。而且,还是昏睡的一晚上。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另一双眼睛正默默地盯着她们。
*
殷家地牢里,送走殷老太太和殷如雪的殷如歌,慢慢地走到牢前,伸手取过青蕊手中的钥匙,一言不发地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寒夜竖着耳朵听着动静,也只是感觉到牢门开了,有人慢慢地走到他面前,然后停下。两道清凌凌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这是殷如歌的。
讲真,一直被这么冷冷地看着,寒夜的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此刻若是动了,便是认输,索性仍旧不理,悠闲地躺着,可是他脚上本来得意晃动的脚,却慢慢地变了频率。
殷如歌她到底想干什么呀?!就这么看着他睡觉?!殷如歌莫不是有毛病吧?!寒夜心里越发狐疑,也越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甚至心里开始发毛。
哪怕他知道殷如歌在跟他玩心理战术,此刻也莫名其妙有些心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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