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他们到了火车站。
这个地方看上去比她们的县城要大些,车站人来人往,都行色匆匆,有卖货的小贩,也有等着拉人的黄包车,不远的墙角处或蹲或坐着几个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乞丐。
下了车,找了个休息的地方把行李放下,陶家舅舅要和外甥去吃面,问淑兰要不要去,淑兰不舍得,说自己带了干粮。等他们走了,淑兰让两个孩子坐在行李卷上,自己打开包裹拿出两个饼子递给娉绫和秀绫,又低头给她们翻找水壶。秀绫拿在手里刚咬了一口,突然一个人影冲上来一把抢过饼子就跑。吓呆了的秀绫哇的一声哭出来,秀绫抬眼就看见一个乞丐样的人瘸着腿跑开,淑兰起身就追。
“你站住!把东西给我!”乞丐一听,边跑边往嘴里塞饼,眼看被淑兰揪住了胳膊,张嘴呸呸呸往饼子上吐口水。
淑兰胃里翻涌。这饼子是吃不成了,回到孩子身边,把吓得哇哇大哭的秀绫搂在怀里,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抚“我娃不怕,不怕,那人一定是饿坏了,饼子就给他吃吧,说不定救他的命呢。妈妈再给你一个”。搂着秀绫的淑兰,想起刚才那乞丐瘸腿的样子,不觉心里恻隐,似曾相识的画面,她不想说给孩子们听。
火车傍晚才开,姓周的小伙子去买车票,淑兰忙掏出包了几层的手帕把零零碎碎的毛票递给他。
“怎么都是毛票,没个整钱吗?”
淑兰羞的面红耳赤“都是一点一点攒的,给你添麻烦了!”
姓周的小伙子不大高兴的接过钱走向窗口,过了一会儿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你给我这么点钱就让我给你买票?那个大一点的丫头也要买票知道吧!自己买去!”说着,一把将钱扔向淑兰,分分角角的毛票扬撒了一地,淑兰惊叫着爬在地上就捡,两个孩子急忙去追被风吹在远处的毛票,本来就没几个钱,这一扔又少了几毛,淑兰急的满眼泪花——“这都是我攒的辛苦钱呀,不够你也不能给我扔呀……秀绫总是不要票的吧?秀绫不买票是不是就够了……实在不够,你看这些钱能买到哪里,只要进了“河套”就行,剩下的路我自己想办法。”
陶家舅舅一边帮忙捡钱一边说外甥的不对,从淑兰手里接过钱,“那愣小子就是个倔驴脾气,你不要管他,我去给你们买票,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路程遥远,买票需要多少钱淑兰没有明确的估量,只把她留在身外的十五块钱都拿出来,陶家舅舅从自己兜里掏出几块钱贴补,也没能完全到站,好在只差最后两站地了,看到时候能不能蒙混过关的坐到站了。
回来把情况说了,淑兰一听说差几十里地急忙说没关系,只要进了河套我步走也能到,舅舅你只要给我说个地址,我带孩子后面找去就行,沙漠我都走过,不怕走路。
也只能如此,那是最贫困的年代,谁也帮不了谁多少,更何况,淑兰宁肯步走也不能把所有的钱都买了车票。她早就做好了打算,火车只要能把她们娘仨儿带到河套境内,剩下的路她就步走也没关系。陶舅舅只要把她带到河套就好了,她也真不能指望着一直依赖他帮忙,万一到了那边不顺利,她也得想办法自谋生路啊……到了那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一次看见火车的两个孩子,高兴的像发现了新大陆,既胆怯又兴奋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她们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长这么长的车,能装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叫起来的声音那么那么大,好威风啊!
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淑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虽然前路未知但总是怀揣着一些希望。两天一夜的黄沙漫漫,满眼枯黄,淑兰才知道自己曾经走的沙漠有多么辽阔多么无际。
而她的转转就这样被留在了这无际的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