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貉犹豫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方石砚。抱狐生明显有些忧心,但是青貉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提,“这便是兰台之前在武林中,跟随在天狐妖僧后方,所吸纳的死亡之人的血液,其中品质大部分都未能达到要求,唯有鬼梁兵府,堪堪合格……”
所以,之前才需要天狐妖僧在武林初步扬名的同时,真正造成一些血案。
北域出场以来,杜芳霖使用武功的次数不多,但也不少。其中动用到儒门禁招这一类,也只有一两次。
就是说,从未全力出手过,也不需要出手。
他不擅长剑法,而术法多有限制,跟人打架除了碾压式欺负人,几乎没有别的办法。那么用血液加上魔气稍微激活下灵魂深处有所关联的那半本奇书万邪血录,暂时在儒道功法之外,包上一层邪道术法的皮,利用正邪模拟阴阳二气,利用那根在魔界淬炼的扇骨,来当做各种变化之缓冲。
阴阳之变在于混沌,勉强扣题,就这样暂时扩容一下功体——这是说给手底下人听的,毕竟马上就要去打架了,先做一些准备没问题。
扇骨归位,石砚倾斜,粘稠的黑红液体带着一丝丝刺骨冰凉的怨气,就此注入到墨骨折扇之中,让扇面桃花越发猩红,替墨色扇骨缠绕上丝丝不祥红韵!邪入圣体,若非“春秋一剑·诗酒之狂”上的人皇圣气提前被白莲之血所压制,此时杜芳霖就要被自己亲手成就的人道圣剑所反噬,说不定当场漫天飘红小纸片。
完成任务,石砚在杜芳霖五指中咔嚓迸裂,碎成随处可见的小石子。这种已被死亡怨气所浸染的器具,本就半毁,碎掉也丝毫用不着可惜。
得怨灵之血,杜芳霖身上那种逐渐流逝的感觉,总算是延缓了一些。
“回去。”
他道,“回麟阙,莫要去槐山。我会回来,安心!”
草亭之外。青貉抱狐生闻言不语,忽然抬手,用青玉宫扇遮住了双眼。“砚主啊,这句话之前,您在去往道境的时候,也同吾等说过。”儒生躬身行礼,“这一回,可莫要再让众人久等了!”
离开草亭,天色已然彻底转明。
在中原极西之地,或者说是已经位于西武林与中原交界的所在。
一处山谷,缘溪而上,及至源头,有人在绿树苍苍的平缓坡地上,建了一处名为“沉流重泉”的别苑。
在别苑建立之前,泉水的源头,不过是放置有一些石桌、石椅的荒野空地。但这里也曾是邪天御武之乱时扬名西武林的组织“九鼎之社”的集会地点,因此在别苑建立之后,泉水的源头被人用玉石堆砌成一口小小水井,但那些石桌、石椅却不曾动过。数一数,一共有四座石桌,八处石椅。
因为无主野地变成了私人别苑,因此沉流重泉外被人布置了阵法。
阵法能够自行调整环境,让偶然恶劣的天气变得和风柔顺,让阳光永远如同黎明初开,温柔多情地洒下,让一切保持当年七人初会时的模样,宛如纪念。
所以这里其实是看不到真实的天空、真实的外界,甚至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时间,而阵法带来的充沛天地灵机,也很适合打坐练功。
有一位僧者,就这样被无形束缚了。
招提僧人在沉流重泉,为得到一个答案,一个隐隐约约在近日心头浮现的天启。
而外界,天尚未放出光明。
云鼓雷峰之战在魔剑创世的策动下,开启了!
溪水潺潺而流,水质清冽。
很适合浣洗兵器,比如一直守候在附近,直到这一日来临之后,不巧已沾染些许尘埃的“天刀”。
身着白氅肩披黑羽的刀者沉静了眼神,注视着溪水中刀之倒影。
天刀笑剑钝应当年之约前来,所肩负的任务,并不仅仅只是在磁心源一事中临时客串打手而已。在这个世上,或者说,在如今的九鼎之社还活着的五名成员中,也只剩下他一人能动。能在沉流重泉别苑之外,守住一位至交,一份承诺!
业火已撼动天宇,不久之后,被留下的僧人必然会有所察觉。
在天机未曾彻底显露之前,笑剑钝将天刀归鞘,人起身,扬起白氅黑羽。他终于有所动静,抬头看向那绿树掩映中关闭多日的别院朱门。一步一步向前,继续沿着溪水前进,溪水穿过别苑,绕过精致的楼亭,最终豁然开朗,正是源头处原封不动的荒野之地。
八处座位,最终只有七人满员,时光荏苒,如今还剩五位。
正安静坐在曾经位置上的招提僧忽而睁眼,看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昔年好友。“是你。”此时僧者一无所觉,只心底一动,似有几分异象,“天刀笑剑钝。”
笑剑钝也正一点一点合拢了手中描金绘扇,“抱歉,令好友无名僧,久等。”他态度平和温雅,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算算时间另一位也快来到了,正是如今砚主。”然而天刀悬在腰间,却处于很方便入手的位置上。
招提僧起身:“你来此,那么——”
预兆来的如此突兀,是云鼓雷峰惨流之鲜血,来袭之魔氛,被触动的地脉深处的秘密,被牵引的封印空鞘佛刃!
招提僧:“杜芳霖,云鼓雷峰!”
有风吹过,拂动金色发丝。
笑剑钝抬手握刀,“真的不再等一等吗?难得那人找到了方法,一切故事,皆会终结与此……无论如何,唯有你,不可归去!”
真实的天色已然大亮。
杜芳霖正在赶路中。他没有料到自己前方路突然就这样断了,起因是头顶轰隆一声,像是雷霆破开了屏障!
一个巨大的黑影自天而来,像是一艘尾部冒青烟的巨大浮空船。船好像坏了,先是掉下几个零件,然后呼地激荡飓风,咔嚓咔嚓轰,只一瞬间,大船坠落,前路已断,多出一个坑。
还有一只路过的倒霉鬼正好被压到,于是船的底部出现模糊血肉一团,染上了可怖的血痕。
“完了!”有童子的声音。
“确实是完了……洗船很麻烦,修船更是贵!”是另一名童子的声音。
“船底下死掉的人看起来像是个儒门。”之前的童子惊讶道。
“完了完了,儒门的人都很难搞,这下宇主要上法庭了!”后续的童子声音仿佛要哭出来,是真心实意地担忧了。
有人咳嗽,剧烈咳嗽,像是被烟熏到。
“究竟是怎样回事?”
这个人道:“昨日天上一大只龙坠落,看上去比那只云鲸还要状,吾已不求切割些肉来做烧烤,但是能不能尾巴莫要扫过吾的船,唉,果然是出了故障,幸是船而非是剑,不然就要应下苦境俚俗,‘剑毁人亡’了。”
“哎,那边那位兄台可否暂停脚步?”
“看在同为三教的份上,帮道者往儒门做下见证。就说此乃天灾龙祸,并非吾船……‘有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