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模糊,不见天空坠落的残尸,反倒是四周跌倒的彩衣少女们却像是遭遇了操控般,纷纷以诡异之姿势站起,轻飘飘向他扑来。
“哈,死来!”
少女肢体动作诡异,像是被人为操纵的傀儡,看似十指虚软无力,施展之间却尽是上等武学。
被暗算了!
刀剑再行,恨不逢数招过后从诸多女子之中杀出重围,再无怜香惜玉,唯有口中一叹。血染刀剑,为保险起见,他抽身离开画舫,一脚踩上河水,借力旋身再起,轻功赫然与刀剑一样造诣不俗。
四周静谧,无人追来,但是恨不逢却觉得脸上有一点点痒。
也许是刚刚溅到了血……
他抬手去挠,却抠下了一大块皮肉。
他的脸烂了。
——就像是一场噩梦,在操纵者的计划当中,爆体而亡的血雾设定有毒。
一切蔓延得太快,恨不逢眼皮很快就在瘙痒中掉了下来,接着是鼻子,半边嘴唇。紫黑色腐烂的皮肉,随着一路颠倒挣扎的脚步沿途掉落,污黑腥臭的液体沿着他的下巴,向着胸口滴落……
“啊,啊……啊!”
这怎有可能。
为什么会是这样?
到底是什么毒!
画舫之上。
其实啥事情都没有发生。在危机到来之前,天涯孤子人在半空心知不妙,以微弱之力气掷出傀儡丝,竭尽全力渡入精神,用出这段时间之所学,操纵人心。
等八忏一个翻滚落地,只觉得浑身脱力,像是当真在画舫之主恨不逢的意识世界中死了一次。
“哈……”原来,用全部的精神链接别人的世界是这样一种感觉,就像是用头锥撞击呼啸而下的瀑布,一瞬间粉身碎骨,却又被无数傀丝强行链接起,硬生生再拼凑一个破碎人形。
若非是指间傀丝玄异,天涯孤子感觉自己其实已经死过一次。此时他半跪在甲板之上,蓝色发丝早已被汗水浸湿半遮住眼,手指痉挛藏于袖中,不敢有片刻分神。
画舫的主人,恨不逢双手分别握住刀剑之柄,但并没有来得及拔出。
因变故而惶恐的彩衣少女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看看天涯孤子,又看看主位上动也不动的画舫主人。
此时华服少年歪在原来的位置上,虽然睁着眼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之物,表情扭曲极为痛苦。他本应在这痛苦的假象中,在天涯孤子八忏全心全意之操纵下,迎来死亡之真实。
但是这样不行。
一阵风催眠了挤成一团的彩衣少女,带着隐约的桃花香气,让她们似是见到了极为美好的事物,露出放松的表情,逐一睡去。
八忏有所察觉,慢慢转动眼珠,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杜芳霖。
画舫的主人,这位华服少年恨不逢,出身杀手组织定幽巢,其实是曾因一场人祸而被带离双亲身边的阴阳海绝死岛刀剑夫妇的独子。
刀瘟患剑,前者曾是杜芳霖埋在武林的一颗棋子,正到了应该启用的时候;后者与北域钜锋里关系密切,看在令狐神逸的份上也不该有所优待。
何况在异度魔界之事上,他还欠了患剑一份人情。
画舫之上,恨不逢气息渐弱。有一种说法,当梦境足够真实,死亡能直接带走灵魂。
幻境之中。
在恨不逢的意识当中,他正无力倒在一处荒野,毒已随着血脉流转全身,死亡正要来临。
但是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自阳光下飞来,悬停在他仅剩一半的唇上,有些微细粉坠入口中,毒忽然便减轻了许多……
是神迹还是另一场梦?
恨不逢猛地睁开双眼!
画舫之上。
杜芳霖在八忏身边屈膝坐了下来,一手随意轻敲膝盖,精神外放归拢散溢之杂念,直接干涉入另一处精神的世界。
八忏十指压力一轻,但同时也察觉自己在一瞬间被人剥夺了在那处世界的控制权。怎么,这个人很重要,重要到让口口声声说自己缺乏实践的人亲身上阵,阻止自己的杀人计划。
明明已是竭尽全力,已是在与恨不逢精神对抗中疼出一身冷汗的天涯孤子眼珠一动,唇边一抹阴险弧度,十指微颤正要发力。
然后下一瞬间,傀儡丝线上蕴含的意志却如一丝丝阴影般缠绕而来,如毒蛇般侵魂入魄,刹那间有将八忏变成一尊只能旁观不能动作的血肉雕像。
另一个世界。
恨不逢睁开双眼,口中“荷荷”有声,终究是止步地狱之前。机缘巧合解毒之后,虚弱的身体获得一些力气,但饥饿与干渴却随之占据了心灵,他挣扎着翻过身匍匐向前,在一处浑浊水坑里饮了一些水。
“……不能死……活着……活……”毒毁去了少年清朗之声,透过水坑,恨不逢看到了一张残缺不全满是疤痕的脸,丑陋到令人窒息,一眼看去便要作呕的地步,“哈……哈哈!不能死,我,要活着——”
以刀剑支撑身体,终究从半跪努力站起,此时恨不逢当真佩服自己,尚还有活着的勇气。但是很快,他就体会到什么是人间地狱,这终究是一个看脸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