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马蹄,客栈如临大敌,直到听见王毅枷的声音才打开门。
王毅枷一身黑铁铠甲,数千手下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客栈的伙计明白,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席卷西域。
王毅枷冷峻而威严:“人呢?”
老板:“在楼上。”
王毅枷没有说什么,命手下在外等候,自己一人向楼上走去。
周延奎在碎酒罐间摸索着,希望能找到哪怕一滴酒,任凭手上胳膊上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以前每每受伤,总是她比自己更加着急,随身的包袱里永远都装着药,伤口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包扎。回想起来,这段时间是自己受伤最多,却也最温暖的日子。
她会按时吃饭,逼的自己也不得不按时进餐;她会细心呵护伤口,所以不管多大的伤,总能最快的痊愈,不用忍受发炎化脓之苦;她有很多趣事可以讲,从远古传说到民间轶事,再到她们侯府中的欢喜龌龊,这一路上的叽叽喳喳从来没有让自己孤独……
若非这突然的离开,他竟不知道自己已是如此的习惯她的存在。可如今,天地一片祥和,只有孤独与悔恨永生。
王毅枷进来时,看到他靠着墙角在流泪,不由的心中一震。
他陪他坐了好久,终于开口道:“我得回去了。百花教这次来势汹汹,定是有什么所图。我甚至怀疑,这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镇西府的阴谋。”
周延奎无动于衷。
“不管怎样,”王毅枷起身道:“我得保护爹爹,保护西域百姓,绝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而你,大哥,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希望你能回家,更希望你能为她报仇。而不是在这里逃避,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亲者痛仇者快。”
说着将一根缰绳放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听到“报仇”二字,周延奎难得出现一丝清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上就背负了无尽的仇恨:平将军的、挚友的、母亲的、师父师娘的、师弟的……他们的惨死是他永远的噩梦。
他曾指天画地的发誓要为他们报仇,但实际上又何曾做过什么?不过是离开那个家那些人,让敌人四处追杀躲逃,面对凶手敢怒不敢言。
如今,心爱的女人横死眼前,尸骨无存。她甚至没等到他一句勇敢的回答,只怕在最后一刻都失望的以为是自己放弃了她。
一想到这些,他就心痛的不能呼吸。
与此同时,一个可怕而坚定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他觉得,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周延奎僵着脸下楼,发现老板娘和伙计正围着老板的尸体痛哭。王毅枷在临走时刺死了他,理由是勾结邪教。
没错,那些突然现身的白袍人,许多都曾藏身客栈酒窖。老板一直亲自保管钥匙,就连老板娘也被蒙在鼓里。
黑甲人从酒窖搜出完整的魔鬼花,花瓣黑如曜石,花茎根根立刺,见血封喉。
老板见状,平静的认罪,只请他们放了无辜之人。王毅枷答应了。
老板娘见周延奎径直向马棚走去,立刻擦了眼泪起身将他拦住:“你去哪儿?”
“不用你管。”
“好,我知道你要去报仇,你的破事我也管不了,但是——”她不带感情道:“我有东西交给你,是琦云留下的!”
周延奎的脚被最后一句话留住了。
桌子上的银锁不知被擦拭过多少次,依然闪着柔和的光。老板娘将憔悴的脸掩藏在昏暗中,沉声道:“他们烧她的时候,将它落在地上,我想你该留着做个纪念。”
周延奎紧紧握着锁子,心如刀绞,痛的缓不过气来。许久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二字:“多谢。”
“我一直觉得,她不会希望你为她报仇,他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你觉得如今,我还能若无其事的活着吗?”
老板娘叹口气,又道:“酒窖之事,我是真的不知,自从三个月前我到这里,未曾去过一次,都是当家的……”她红了眼睛有些说不下去。
周延奎听的无动于衷,只是冷冷道:“你不必道歉,是我告诉王毅枷真相。凡是害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老板娘微微一愣,苦涩的笑了。
周延奎上马欲走,老板娘突然道:“你还会回来吗?”
“活着就会。”他说完,坚定的向黄沙中奔去。老板娘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沙丘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