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唐吆吆还不明白,她可怜的不是台上的张志远,而是有可能上台的自己。
杀鸡骇猴,猴子们会不会为鸡伤悲。
会吧,起码唐吆吆这只小猴子就很伤悲。
“说啊,你快说啊!”飙叔催促道。
“我……”男生的声音含着一点哭腔,含糊不清,听不清说了什么。
“你大点声——”飙叔弯下身子,夸张地把手放在耳朵上,假装听不见。
“我说我睡着了!”张志远终于大声把话喊了出来。
看着张志远发红的眼眶,飙叔满意地抬起身子,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睡觉?你居然还好意思睡觉,我要是你我都不敢睡啊!拿着这个成绩怎么睡得着啊你。”说这飙叔拿卷子敲着张志远的头。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仿佛这样能让学生开窍些。
张志远一句话没说,或者说,一句话都不敢说。
“去,后面站着去,作业都写不完,还想坐着。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跟个娘们一样。”似乎欺负这么一个软蛋,有辱飙叔“永兴狮王”的称号,挥挥手让张志远去了最后一排。
小男生低着头,拿着那张没写完的卷子站到了最后一排。他每一步走的都很慢,每个人都在看他,飙叔也没说话,似乎特意让这段时间格外的安静,怕打扰了同学们对张志远的注视。
唐吆吆切身体会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是一种什么情景。
可这安静却如闹市中的铜锣,吸引着每一个看客的目光,张志远走的每一步路上,都有掉落的自尊心。唐吆吆似乎能听见那颗心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唐吆吆想给这个迎面走来的男生一张纸巾,可是她不敢。飙叔就站在讲台上,抱着肩,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唐大侠胆怯了。
她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耻,她知道老师这样做是错的,可是她不敢站出来。无敌的大侠唐吆吆,六年里不光长了身高,还学会了畏惧。她也想一直勇敢,可是不被改变实在太难了。
勇气,果然是人生的一件奢侈品。
“来,大家别往后看了,后面没什么好看的。”飙叔敲了下黑板,“我们来讲一下卷子,第一题……”
四十五分钟后,下课的铃声响起,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飙叔似乎忘了后排站着的张志远,收拾好东西径直离开了教室。张志远一个人拿着卷子,慢慢走回了座位。期间他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刚刚被骂的不是他,他做了做鬼脸,似乎想说刚刚飙叔说的那些话不值一提。
可是转头看看周围的同学,有的人在收拾东西,有人在忙着说笑,有人已经一溜烟地跑出去打饭,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唯独没有一个人看他。
人们真奇怪,不想被看见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注视你。可想被关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来看你。
人们不会记住下课后假装无所谓的张志远,只会记住那个被老师骂哭的张志远。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没有人想听。
这世上,好孩子有朋友,坏孩子也有朋友,唯独傻孩子是没有朋友的。
他似乎没有朋友,他可能就是那个笨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