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禹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半山,防他有什么异动,口中却在对王氏兄弟说话:“王大哥、王二哥,赵三爷今儿跟兄弟过不去,你二位可知其中原由?”
王剑英接口问道:“听赵三爷说,他也是受人之托,未必明白真相。只怕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是有的。”
陈禹冷笑一声说道:“误会倒没有。王大哥,兄弟进福公子府之前,是在定亲王府当差,这个你是知道的了?兄弟伤了这小姑娘的父亲,这件事是有的。兄弟一直好生过意不去。可是兄弟是奉了王爷之命。你我同是吃府门饭的人,主人家有差使交下来,你能违命么?”
王剑英说道:“这叫做奉命差遣,概不由己,那也怪不得你陈兄弟。”
赵半山在回疆接到血书,就一路骑着骆冰那匹银霜逐电驹,带同吕小妹追了下来。这时听陈禹要言明此事根由,说道:“好,你曾说过,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倒说说看。吕希贤是你师叔,就算他犯了弥天大罪,也不能由你下手,置他于死地。”
陈禹此时有恃无恐,料想今日已不难逃命,但赵半山不肯就此罢手,恐后患无穷,于是说道:“赵三爷,常言道君子可欺以方,你这回可是上了孙刚峰的大当啦。我们广平太极门姓孙的祖师爷传了弟子三人,孙师伯是大弟子,先父居次,吕师叔第三,他师兄弟三人向来不睦,赵三爷你是明白的了?”
赵半山丝毫不知,问道:“那便怎样?”
陈禹说道:“吕师叔是太极北宗一把响当当的好手,他在定王府当教师爷,太极拳的秘奥却半点不传给王爷。定王爷生性好武,心中自是不快,要太极拳中的乱环诀、阴阳诀的秘奥。可是先父逝世得早,在下懂得什么?定王爷便着落在下,去向吕师叔问明白。”
赵半山心想:“太极门南北两宗各有门规,本门武功秘奥不得传于满人。吕希贤不授秘诀,此事大致不假。”便点了点头。
陈禹说道:“在下奉了王爷之命,与三位当差的兄弟到吕师叔府上去。吕师叔本已有病,在下的言语又重了一些。吕师叔痰气上涌,失足摔了一跤,在下连忙施救,已然不及了。”
这番言语之中破绽甚多,赵半山正待驳斥,吕小妹已叫了起来:“爹爹是他打死的,爹爹是他……”
第二句话没说完,陈禹已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后半句话制住了。赵半山大怒,喝道:“你既说他有病,怎地又斗不过他?再说,他小儿子与你无怨无仇,又何以伤害无辜?快放手!”
陈禹说道:“赵三爷,你身在万里之外,怎知我门户中之事?我劝你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好。”
他一面说,一面移动身子,慢慢退向厅口。
赵半山双目如要喷火,但又不想伤害吕小妹性命。他毅然插手管这件事,固为了孙刚峰斩手相托,有一小半也是瞧在这孤女的孝心份上。后来与她共骑东来,时日一久,已视她犹如女儿一般。
只见陈禹再退几步,便要出厅,此时桌上一枚大红烛所结的一个灯花,突然爆开,烛光一暗,陈禹身旁忽已多了一个老者。那老者左手只剩根腕骨,手掌已齐腕斩去,身穿青布长袍,形容枯槁。
陈禹见众人一齐望着自己左侧,不由得回头一瞧,叫道:“孙师伯,是你!”
陈禹急退两步,正要拥着吕小妹抢出长窗,孙刚峰身形一晃,抢先堵住了去路说道:“你已害过吕家二命,姓孙的早就没想活着。赵三爷,这位陈爷的话,当真是一派胡言。我吕师弟是为了乱环诀与阴阳诀而死在这奸贼手下的。”
赵半山向陈禹侧目斜睨说道:“原来陈爷精研我门的这两大秘诀,兄弟倒要领教。”
孙刚峰说道:“这位陈爷知道我太极拳有九大秘诀,而乱环诀与阴阳诀又是拳法关键,只可惜他父亲过世得早,没来得及传他。我师兄弟知他心术不正,就没肯说。
于是他用定王爷的势力相压,吕师弟仍然不说。到后来他乘着吕师弟有病,夜中闯到吕师弟的病榻之前,抓住他一脉单传的男孩,说道若不吐露乱环、阴阳二诀,就将孩子一剑杀了……姓陈的,我这话是真是假?”
只听孙刚峰哽咽着又道:“一个聪明伶俐的娃儿,便丧生在他利剑之下。吕师弟抱病与他拼命,又给他使云手功夫,拖得精疲力尽,虚脱而死!赵三爷,孙刚峰愧为北宗掌门,年老无能,眼下只有这姓陈的武功最强,只有老着脸皮,请南宗主持公道。”
赵半山只听得义愤填膺,大步上前说道:“要学拳术的秘奥,自古以来只有求师访友,从来没听说过如你这等禽兽之事!”
陈禹喝道:“你别动,给我站着住。姓赵的,你要找我,尽管到北京福公子府上来。今日请你叫他让让道,否则吕小妹就命丧我手!”
赵半山无奈,只得向孙刚峰说道:“孙师兄,今日咱们就暂且饶他!赵某既拉扯上了这回子事,定然有始有终。姓赵的要是料理不了这回事,我定当斩一只手还你!”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孙刚峰再无话说,身子往旁一让,眼睁睁地盯着陈禹,眼中充满了怨毒。
陈禹说道:“赵三爷,你我后会有期。孙师伯说得不错,我确想学一学太极门中乱环诀与阴阳诀的窍门。你上京城来,晚辈定要好好向你请教!”
陈禹不敢转身,挟着吕小妹一步步倒退,经过孙刚峰身侧,微微一笑,左足已跨出了门槛。只须再走得几步,赵半山再难寻自己……
陈勇自与王剑英比掌之后,一直在旁凝神注视着赵半山、陈禹、孙刚峰三人,此时眼见陈禹狡计得逞,心道:“赵三爷帮了我这大忙,眼下他遇上难事,我如何不加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