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红叶掩映的山门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枝桃花,临风摇摆着,衬着连天衰草遍山落木,别具神韵。几个年轻的小道徒下山归来,看见这道奇观,飞快地报到了三清观。
三清观中,玉玑子和玉璇子正在与各观执事议事。桃花临山,举座震动,闻报尽皆失色。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桃花是冲着玉玑子来的。不过玉玑子既是掌门人,他的事就是整个峨眉派的事,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然而峨眉山如何迎战追魂桃花煞?当初峨眉七大高手杀一个马玉成都没杀成,更别说如今七大高手只剩两人,而且要面对江湖闻名色变的桃花煞了。以玉玑子和玉琁子两人应对桃花煞,无异于以卵击石。其他门人,比起他们二人来还差一大截,更不是桃花煞的对手。几人议论再三,无计可施。
其实公孙婉容这次出谷的任务并不是杀玉玑子。玉玑子丧心病狂,全无德性,害得她从小就失去了母爱,她当然也恨这衣冠禽兽,但母亲去逝时她还小,不懂得人间大悲大痛。桑姥姥也叮嘱她要让峨眉自己清理门户。因此,她此来主要是镇慑。
三天转眼就到。到第三天清晨,玉玑子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学陈家兄弟,毁掉桃花。
他从山门上把桃枝取下,一口气奔上舍身崖顶,把那追魂桃花抛向云雾深处。他以为一切都安全了,失了桃花,那煞星就不能按桃花谷的规矩杀人,纵有盖世神功也莫奈他何。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去时,悬崖峭壁下鬼魅般地升起一条人影,衣衫飘飘,手里捻着玉玑子刚扔掉的那枝桃花。
玉玑子满心高兴地回三清观,以为他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以为别人都想不到这个绝妙办法,以为一切都不会在眼前发生了。一轮旭日正冉冉升起,满山白云翻腾、紫雾迷离,云雾间到处露出青黛的山峦。他是这一片风景的主人,他这个主人还要继续做下去,他一下子感到生命是那样美好,山川尘世是那样令人迷恋。但他高兴得太早了,等他走近三清观,那枝桃花赫然还插在三清观门首,接风迎日,娇态无限。
玉玑子在看到桃花的一刹那,全身的骨头都没了,象一堆烂泥摊开在地上。生命可贵,谁不畏死?如果死亡在一瞬之间发生,死神突然降临,生命倏然殒灭,恐惧也有限度。但追魂桃花偏要在三天前出现三天后杀人,让你长时间和死神对话,长久地联想喉头噬花饮血的凄惨,慢慢感受血的威胁。一个活脱脱的生命在三天里紧傍不可抗拒的死神,他的心就一直被无形的手揪住,慢慢地撕扯和折磨,他的一切的勇气就在那种残酷折磨中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精神全面崩溃。
玉玑子所承受的折磨,还远远不止三天,实际上听说柳如风和魏宗英的死讯以后,他就开始与死神对话了。公孙婉容被一个武功卓绝的人收为徒弟,他早有耳闻,会不会是桃花谷的?他的精神早已崩溃,他一直魂不守舍地恐惧着追魂桃花煞。
玉璇子早已等候在三清观的议事厅里,听得外面有异响,反应很迅速地奔出屋外。他把玉玑子扶进议事厅,忽听得一声娇笑传来,一个少女声音随着笑声飘出:“玉玑子,你真聪明。你以为凭一口苍龙剑,就能证明你是谭玄老掌门亲传衣钵?你奸淫良家妇女,害人致死,不思悔悟,恐谭掌门追究,又对掌门人暗下毒手。你在峨眉清静世界掘地三尺,才找到苍龙剑,别以为禽兽得了衣冠就没人认得出你。如今太上老君命我诛邪除恶,要还这千年道山一股浩然正气,武林桃花,匡扶武林,桃花既临,无所遁形。”
玉璇子本来与玉玑子同仇敌忾,甫闻此语,等于听人说自己不辨是非为虎作伥,老脸涨得通红。虽然他一直怀疑谭掌门的暴亡是玉玑做了手脚,可绝对想不到有如此多的曲折内情。
玉璇子厉声问道:“玉玑师弟,此话可是实情?”
玉玑子神色怆惶,贼眼急扫了玉琁子一下,慌忙辩解道:“哪有此事?一派胡言!”
这时戒律院专管刑律的玉真子恰好走来,闻言后神情显得格外严肃。他朝空一个稽首道:“施主,奸淫民女,欺师灭祖,二罪犯其一,按我峨眉山规都该处死。玉玑师兄如今是我峨眉掌门,马虎不得;如果仅凭施主一面之词,没有真凭实据,我等断难信服。”
人影一闪,一个少女走了出来,正是公孙婉容。
她面罩寒霜,一步步逼近玉玑子,厉声问:“玉玑子,我这张脸作得了证据么?,如若不够,靠山村还有一千七百个老少乡亲!”公孙婉容与其母八九分肖似,玉玑子当然认得这张脸,对于他来说,这张脸足以证明一切。十几年来,同样的一张脸时常在他梦里出现;天地作证,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亲近过的女人的脸!他与那个女人的一次偶然相遇、赋予了他一个男人的完整的生命意义,他怀念那个女人。但一切又以那个女人的生命为代价,因此十几年来他一直为那个女人的死伤心自责。他曾无数次去过靠山村,在夜深人静时,在那片短松岗上,在那个女人的坟头,伴着悠悠晚风疏星淡月,他无数次手抚墓碑,伤心和追悔的泪水无语空流。
公孙婉容眼睛紧盯着玉玑子,语气愈显严厉:“你为遮掩罪恶,毒杀谭掌门。又怕人追究掌门人的死因,置清风明月四长老于绝境。而今在本姑娘面前、在桃花煞下,你还有何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