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货郎担走四方,十天半月在她家门口停一次,她拿胭墨画了历日,日子算得门儿清。
待到那一天,她便像过节般,叫小丫头出去买一个给她,吃得满手满嘴花,心里甜开花,然后正餐不好好吃,被长辈骂。
然而这种粗鄙的市井吃食,是不可能出现在帝宫的。她提起过一次,便永远不能忘,宫人们背过头的鄙夷。
唯有婆婆,会偷偷向御膳房要了红薯,拿去草灰里烘了,然后晚上无人瞧见时,小心翼翼地唤来她。
“娘娘,您瞧!”
她从兜里拿出红薯,变戏法似的。
这是她俩的秘密。
……
“婆婆,谢谢。”花二咽下最后一口,简单的味道,带来熟悉的温情。
婆婆抹了抹眼眶:“老身本就是伺候你的嬷嬷。你那时还是个半大孩子,说句僭越的话,老身心疼你啊。”
花二低头莞尔:“婆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吧。我再待会儿。”
婆婆点点头,又帮花二把外袍拢了拢,才回了厢房,掩上房门。
花二收回视线,从怀里拿出一张笺纸,正是赵熙行赐给她的墨宝。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一行漂亮的蝇头小楷,落入花二眸底,激起了淡淡波澜。
明白意思?她情愿永不明白。
过了就是过了。
又何必,去追寻真相呢。
时光如一条河,早就将故人,划成了两岸人。
花二手一松,将笺纸扔进了一个火塘里,火苗子一舔,眨眼没了踪迹。
翌日。七月的金阳,大老早就挂在了天上。
帝宫琉璃璀璨,金玉煌煌,文武百官鱼贯而出承天门,朝议已经结束了。
大周皇帝,赵胤,回了上书房,看着堂下跪着的人,脸色发青。
“东宫,你好大的胆子!昨儿你说西山的议政已经处理完了,结果呢?朕问过兵部,根本没有!”
天子一怒,阖宫刷刷跪倒一片。
赵熙行低头看着地面,脊背深深拜倒:“儿臣……有罪。”
赵胤一声冷哼:”你不管政事,对朕撒谎,全为着那个下民!你担心她的安危,所以什么都搁一旁了,心急火燎地来提人!你,你简直是胆大妄为!”
赵熙行伏在地上,没起身,也没辩解。
于是这番做派,让赵胤怒气愈甚,指着他头顶大喝,怒气都快掀了房梁。
“政事为重,社稷为先,朕从小就教育你!何况你身为东宫,更该为天下表率!而你呢!居然为着一介下民,置议政于不顾!西山战事何等之急,折子早半刻批复,便可能定一战输赢!你倒出息了,竟然敢耽搁!”
赵熙行低头敛目,面上有愧意,却无悔意。
赵胤越说越气,脸色铁青,在房里踱来踱去,丝毫不顾忌东宫的面子,骂声响彻宫内外。
“还有,你还敢骗朕!你说已经处理完了,朕才同意你亲自治罪那个下民!你如今胆子愈发大了,敢骗你老子!欺君,这是欺君大罪,你反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