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琦琦的呼吸从急促变得越来越平缓,身上那层紧绷着的冰壳,轻轻发出碎裂的声音。
白珂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绪,无论变换成哪一种孟琦琦都读得懂,当他们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似乎已经不需再用言语解释什么了。
“琦琦,你不进去看看吗?我妈妈……一直都很记挂你……”
“不了,我远远看看,也就放心了,她身体刚刚好,不想让她情绪太波动了。”说着孟琦琦把手里的保健品递给白珂。
白珂接过东西的时候,碰到了孟琦琦的手指,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触发了,他低着头把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回来,连忙掩饰着慌张,说:“我先把东西放下,稍等一会儿啊。”
那个年轻的小护士看到白珂竟有点局促,她的目光从白珂的肩膀上越过来,偷偷打量着孟琦琦,忽而又强颜欢笑地望向白珂。
白珂很快就出来了,说:“我送送你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忙碌的病区,正是中午的探望时间,每一间病房都上演着人情冷暖、悲欢离合。在生死这样的终极命题前,过程里的爱恨情仇似乎变成了生命里的调剂。
如果当初选择共同面对呢?孟琦琦不能保证自己会比那个小护士做得更好,可白珂却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他可能从来就不相信自己可以经受苦难,或者他不相信他自己可以给苦难一点爱的调剂。
“怎么会来厦门呢?福州不是更近些。”孟琦琦打破了沉默。
白珂说:“一开始是在福州看的,后来有朋友在厦门开公司,条件谈得挺不错的,索性就搬过来了。”
孟琦琦又说:“上次看到你发言了,讲得真好!”
白珂笑了,说:“我也看见你了,可是散会之后就找不到你了。”
孟琦琦说:“噢,有点事就先走了。”
很快到了医院大门口,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孟琦琦转过身子,嫣然一笑:“别送了,快回去吧。”
白珂眼神闪烁着,憋了好久才蹦出一句话:“琦琦,你值得更好的人,别耽搁了自己。”
孟琦琦故作轻松地说:“你也一样,那个小护士就不错,她看上去很喜欢你。”
白珂摇着头无奈地说:“琦琦,你不要取笑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配谈感情……”
“白珂,你错了!”孟琦琦的声音有点颤抖,“感情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不要总觉得要把一切准备妥当才配谈感情,真的,等你准备好了,一切都晚了!”
终于说出口了,孟琦琦心中那块巨大的冰山开始轰隆隆地倾塌。
白珂的心里重重地疼了一下,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如果给当初的男孩儿多一点勇敢,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又有救护车拉着刺耳的警报急喘喘地奔进医院,白珂这两年看过了太多次了,于是渐渐恢复了平静,年纪越大越明白,很多事情不是靠奋不顾身就能解决的。
送走孟琦琦,白珂回到病房,却看到护士站的几个小护士正在那义愤填膺地议论着什么,看见他回来,有个胖护士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你把我们刘小护怎么了?我跟你说做人别太忘恩负义了啊,刘小护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另一个年长的护士假装扯了扯胖护士,阴阳怪气地说:“还不是咱刘小护剃头挑子一头热?怨不得人家,人家高学历又是海归,怎么会看上咱们这种土老冒!让刘小护哭一会儿,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白珂一听刘小护哭了,一下子就心软了,臊眉耷眼地跑出病区,到重症病房的护士站去找刘小护。
刘小护正在和同事换班,戴着口罩儿,一脸严肃的样子,眼睛好像是有一点红,白珂站在一边等着,直到刘小护忙完手头的事儿,抬起眼睛问他:“诶,你怎么没去上班。”
白珂很郑重地说:“对不起……”
“哈?”刘小护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真的不想伤到你,我以为我是为别人好,可还是伤人伤得很深……”
“我明白!”刘小护的眼睛变成一弯月亮,她说:“我这个人没啥优点,就是皮实。”
这回换白珂茫然了,他愣愣地盯着刘小护。
刘小护摘下口罩,鼻头红红的,的确是刚刚哭过,可这会儿她笑得像个小太阳:“为我好要让我知道,而且我希望你可以按我喜欢的方式对我好。你能做到吗?”
白珂看着她的苹果脸,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刘小护心满意足地戴好口罩,酷酷地说:“行了,别影响我上班了,今天晚上还要值夜班,你要有时间就来陪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