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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一时没能组织好语言,潦草地说道:“就是一味地煽情,堆砌些华丽的辞藻,让人——不对,让那些少男少女看着就忍不住热泪盈眶的那样的文字。那些文字没有任何深度,只会让人短暂地感动罢了。”
她说的这番话,也让其他人的目光聚焦过来。李晓的话让他们都感觉到了不舒服,他们又把目光落在了佟童身上,看他要怎么回击。
佟童问道:“李大记者,你读过汪曾祺的文章吗?”
李晓不置可否,转动眼珠,说道:“你说的话不足以动摇我的判断。”
“本来我以为你是个直面问题的记者,没想到,你跟那些采访中经常出现的西方记者一样,只问你自己想问的,只说你自己想说的,偷换概念,转移视线,只为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李晓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她万万没想到,向来温文尔雅的佟老板会用这么尖锐的话语来评价她。
佟童说道:“在我高中时期,我浪荡了很长时间,直到一位语文老师的出现,才给我打开了一扇文学世界的门。而站在门口的,就是文学大师汪曾祺——那位老师引用的第一个典故,就是汪曾祺的。上大学之后,我第一次完整读完了汪曾祺的作品,明明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刻意的煽情,他记录的大多都是人间草木,一日三餐,可那种朴实温暖却有种迷人的魅力,我特别向往。难道,这样温暖的文字,不值得我们追求吗?”
李晓讪讪地,没有抬起头来。
佟童继续说道:“还有丰子恺,始终保持着一颗童心,他的文字充满了天真幽默的气息,让人回味无穷;就连见解深刻的老舍先生、鲁迅先生,我们也能在他们的随笔中发现平和隽永的气息……按照你的理解,他们的文字很幼稚?可在我看来,那是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通透,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样的情怀,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李晓咬着嘴唇,说道:“可你说的只是一小部分……”
“并不是,文学世界太过庞大,而我们的量有限。我们没有看到,并不意味着那些文字不存在。”为了不刺激她,佟童都没有用’你‘,而是用了’我们‘。“李大记者,你关注的重点是社会热点,而我的目标是创立一个文学世界,咱们的定位本来就不相同,你不要以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刚才你说的问题,的确是存在的,比如华而不实的文风、随意堆砌的华丽辞藻,等等……这也是我努力规避的问题。我举那些大师的例子,并不是说我有了比肩他们的能力,而是我在朝着那个目标努力。所以……请你拭目以待,我不会滥用’温暖‘这个词。”
李晓对佟童的第一印象就是“憨”,因为他个子高,性子直,满脑子直男思维。她不知道的是,在大学四年,佟童的图书馆借阅量几乎一直都是全校数一数二的,因为拥有庞大的量,他才有底气做一个牛逼的文学平台。
是她太小看他了,白白受了这一顿教训。
李晓面子上挂不住,拎起包,丢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便快速离开了那里。
佟童回忆了自己的措辞,他已经尽量说得心平气和了,但李晓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工作室的空气凝固了,佟童如梦方醒,急忙说道:“大家别受影响哈,该干啥干啥,要开开心心的。”
众人干巴巴地弄了一点热闹的声响。很明显,刚才李晓的言行,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情绪了。
唉,尽管佟童不迷信,但他依然觉得,在开业的第一天就弄得这么僵硬,这也太不吉利了。
孙吉祥说道:“你们一个个怎么全都愣着啊!佟老板舌战悍妇·李,多么精彩,就冲着这口才,你们不应该跟他喝一杯吗?”
孙吉祥居然还有这才能,他一活跃气氛,那些年轻人总算不紧绷着了。不管是吐槽李晓,还是称赞佟童,他们都找回了活力。
在李晓挑衅之前,郝梦媛本来正在跟房多多聊天,让他在这里好好工作,因为佟童是个特别好的老板。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叮嘱昔日的弟子,但是她将佟童的落寞尽收眼底,她便走到他身旁,说道:“李晓是尖锐了一些,但她不是坏人。”
“我知道,如果她真是个坏人,我会很讨厌她。可问题就在于,她其实是个好人,而且是个纯粹的好人。”佟童苦笑道:“而这样的一个好人,跟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挺不是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