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五点的雪湖，平静无风，同往常无数个平淡的凌晨一样。
沉睡的鸟，早起的虫，飘起淡淡炊烟的早点店，隐约零落的灯火和人声。
年轻的女孩子缓步走近了湖边围栏。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漂亮的眉眼在黑暗里黯淡着，没有一丝光亮。
她没有回头，机械地挪着步子，一步一步，靠近那木头制成的、不到一米高的围栏。
白的衣，黑的发，纠缠在黎明前的暗色里。
而后纵身一跃，除了片刻惊起的水花，什么都不见了。
摇叶骤然惊醒，额头生出一层薄汗。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刚才看到的，是梦吗？
那个白裙子的少女。
和她的人形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类。
是在做梦吧？
摇叶摸了摸额头，抬头打算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一抬头，却愣住了。
天际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映着不远处的高楼，像是画上特意的留白。
这会儿起了点轻轻的晨风，面前的湖面微微荡着，旁边晨跑的大爷经过，踩得木桥吱呀作响。
摇叶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凉意。
她缓缓撑起身体。
这个地方，和她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摇叶来过这里，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的雪湖公园。
而此刻的自己，正坐在湖边木桥的围栏前，从不知情的人眼里看过来，大约会以为是早起来散心的普通女孩。
可摇叶明明记得，昨夜她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入睡的。
摇叶正被这从未发生过的怪异事件困扰着，突然间脑子里有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侵袭进来。
摇叶瞳孔一瞬放大，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白裙子！
姚也？
摇叶瞪大眼睛，她竟然进到了这个叫姚也的人类的身体里！
摇叶感受着脑子里奇怪的记忆，蹙起了眉头。
这张脸，不是在梦里，是真的长得和自己的人形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如此相似的人类？
摇叶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知道自己在世上活了多少年了，但她还记得，她刚刚化形下山那年，遇到的人类还穿着繁厚的布衣，戴着看起来傻乎乎的幞头。
摇叶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只妖精——她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妖精同类之间是会相互感应的，她已经几百甚至上千年没有感受过任何来自同类的波动。
摇叶眨眨漂亮得近乎妖异的眼睛，右眼角下粉色的桃花印记若隐若现。
摇叶是一只桃花精。
从她化成人形下山开始，她就一直隐居在人群里，穿梭在不同的人群中间。
或许有人跟她擦肩而过，也或许有人和她说过一两句话，但没有人认识她。
摇叶抬手闻了闻，身上的桃花香依旧还在。
她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太久了突然神经错乱记混了，还是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人类。
摇叶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上。
她神色微凝，伸出指尖隔空虚点了一下，一片绿叶轻巧地从枝头坠落，然后浮在了半空中。
摇叶松了口气，法力还在。
这个时候人还不太多，没人注意到这片小小的叶子。
她收回手，叶子轻飘飘落了地。
脑海里关于姚也的记忆愈发清晰，摇叶有些一言难尽地拧起了眉头。
女明星，父母双亡，高中辍学，公司逼迫，投湖自尽。
这些关键词让摇叶不禁唏嘘，这个姚也大概是投胎的时候得罪了阎王爷——虽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阎王爷的存在。
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几乎所有的不幸都让她遇上了。
或许对姚也来说，长得好看也是一种不幸。
她之所以选择自杀，就是因为她的经纪人莉娜逼她去陪投资方睡觉，否则就要让她赔付违约金。
姚也本来就是因为没有钱才进的娱乐圈。
两年下来，总共没演过几部戏，还都是小成本网剧里的配角。
就这，得到的那点钱还要跟经纪公司分成，她哪里能有什么收入。
于是走投无路，就干脆一死了之。
摇叶拍拍裙子上的灰起身，这就是高中都没念完就辍学的坏处——经纪合同里确实规定了要听从甲方一切合理安排，可陪睡，怎么也不能算合理安排吧？
还赔付违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