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前阵子出走西郡,远游一遭,自然是不晓得此事,”白衣奇瘦的那位公子低垂眼目,叹声道,“西郡首府如今知晓此事的百姓,断不在少数,可始终也无人出面管上一管,其一乃是因此事蹊跷,官家都尚需借身子抱恙或是外出公办的由头,将此事拖延下来,谁人都不愿逾矩,更无逾矩的手段本领,其二是近来西郡郡守换上来位自打皇城来的大员,诸事还未曾安顿下来,便使得此时始终是在百姓当中传得沸沸扬扬,而西郡大员,半点不知。”
楚公子沉吟片刻,本就是生得偏阴柔的眉目蹙到一处,朗朗天光映照,反是相当有气度,闻听白衣公子如是讲来,顺口便问起道:“话说到此处,兄台以为,西郡这位初来乍到的郡守大人,手段与为官才气,究竟如何。”
白衣公子呷茶端坐,茶汤滚沸,故而略微眯眼,但在让人看来,却是多出一丝狡诈,“在下私以为,新上任的这位西郡郡守,兴许用到举国大计中,乃是上乘之选,但放在西郡一处,莫要说是合宜,勉强担职,都尚且要掏空心思。”
“若说皇城中的官员乃是笼中鸟,争来争去,也无非是换个笼位坐次,唯有一人提笼,那西郡之地,却是四面皆有罗网,提笼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听说这位大人初来乍到,便引军清剿流寇马贼,连带着也触及某些人的面子里子,于在下看来,实在谈不上良策。网开一面倘若不受,那这鸟雀日后,焉有善果?”
周遭几人琢磨一番,似乎也多少从此话当中品出些许深意,再看向这位李姓公子的眼光,比方才已是要恭敬许多。
能随这位楚公子登舍得楼的,大都日后平步青云,官场得意上数年,尚不在少数,何况是能将自身学识见解皆尽道出,引得楚公子连连点头,即便是这位李姓公子家境在这几人中并不算顶,如此一针见血的评判,无疑是令几人心头赞同。
楚公子默默饮茶,良久才将朱墨乱纹的包釉茶盏搁下,长长叹口气道,“那位大人,依理应当是想得不差,要以雷霆手段破除内患,再着手其他,毕竟是皇城中做过许久显官的大员,大都不待见我等这些世家中人,此番前来,定是来者不善,要将西郡整顿一番;身为西郡中人,我倒是乐意见此场面,但行医郎中有这么一番说法,说是虚不受补,顽疾难熬猛药,那些个只图自身利的世家,已然盘踞西郡良多年月,根深蒂固,如此放手为之,恐怕真会惹出许多乱子来。”
茶汤碧绿,宾主尽欢,舍得楼常年清净,今日二楼,却是叫年轻人占据,畅所欲言,更是比之饮酒取乐,还要喧嚣三分。
这些位颇有能耐的公子哥,却是谁也不知,舍得楼三层,有两位中年人摆案对坐,并不饮茶,而是焚起一炉好香,执子对局。
“楚大人当真是有位了不得的公子,及冠数年,无论是天资还是心性见识,都足够坐得稳一方大员,为何迟迟不令他踏入官场,哪怕是历练个几载,亦是极好的。”说话这位,端的是大腹便便,仅是背后那柄藤椅,都是特地差人改过,宽窄足足有常人一臂有余,如今端坐其上,竟是挤得满满当当,不留半点空隙。
“一方大员?”另一位中年人无声笑笑,拈起枚黑子,轻轻点到棋盘当中,“李老哥未免太看得起犬子了,数数颐章各处郡守大员,哪个不是有倾天的手段,一个从未离过楚家庇佑的小子,何德何能攀到那等地步,要我说,还不如你家那次子眼光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