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长关从无禁酒一说。
哪怕是青面鬼罗刹鬼帅帐其中,同样历来不缺酒坛,即便是正值战时,除钱粮辎重以外,酒水同样是源源不绝送往北路壁垒,纵然是战时酒水本就是稀罕物,然而北境壁垒这两位统兵之人,依旧能借自身面子官爵,自正帐王庭后方扯来无数酒水。
固然这等特权最是少有,不过北路壁垒也有其足能自傲的本钱,只因渌州壁垒统共三路,唯有北路在此番长达数月之间的对峙其中频频出城叫阵,厮杀一事极多,单一月之间,上抵至王庭而来的战报就足有大小十余次,伤杀胥孟府兵马不下千数,竟是一时间变为正帐王庭于胥孟府三路其中战绩最为彪炳的一地,且青面鬼罗刹鬼两人时常引兵亲自杀出壁垒,缴俘粮草辎重甚至于兵马数目,皆是极重。纵然是温瑜曾明令不可轻敌冒进,自行下关,但既是有军令频传,明面之上三路守关之帅平起平坐,因此即使王庭当中略有微词,也只得是任由其如此举动,钱粮辎重甚至酒水,并未有丝毫怠慢。
不过近来北路壁垒处军心着实是稍有躁动,时有那等酗酒鞭笞士卒,或是两三私下斗狠之事,即使有青面鬼时常巡视营盘,然屡禁不知,不需有多少猜测,便知大抵是因多日未曾下城酣战,而又无他事,既无需北路兵马军屯,胥孟府似也是知晓北路善战,于是频频退后,以至于现如今高居城头,竟再无甚胥孟府兵马踪迹,甚至原本连营也已荒废,始终不见人踪。
如此倒是憋坏这些位终日欲要下城厮杀的兵卒,以至于人心浮动。
“依我看,这战事无头无尾,怎么瞧两地都无甚胜势,说来倒也是可笑,自五锋山一战过后,不论是王庭还是胥孟府,好像都遭人抽去了骨头,疲软得紧,竟是都不敢先发制人,这可要提一嘴咱这位温帅,放着那等扬威的营生不做,反倒是琢磨起耕种这等事,倒不如令兵卒解甲归田了事,种田大帅,要来何用。”
罗刹鬼并不顾忌一旁青面鬼,正屏气凝神观望地势图卷,架起双足来,而是百无聊赖之间饮酒,而后很是烦闷将酒坛抛到帐外,炸碎声清脆。
青面鬼相比于罗刹鬼,在北路壁垒之中名声要好上许多,多半是相比罗刹鬼,面皮要和善些,且时有犒赏军卒举动,可无人晓得,这位长相很是憨厚,瞧来最是亲善的胖子,才是整座北路壁垒布局之人,虽说是少有亲自引兵出关举动,大多交由身手更为高明的罗刹鬼,然背地出谋划策,堪称是心狠手辣。
“谁人给你我的胆子,妄议温帅?”
青面鬼仍未抬眼,仔仔细细观瞧山川地脉走势图卷,原本其后裱有硬实牛皮的图卷,早已是在长久翻动之下遍布细纹,甚至显得极旧,只不过谁人都不晓得,青面鬼这卷从不离身的图卷,当中究竟瞧出了何等门道。
北路自落于二人手中,历来乃是战则必捷,除却北路兵卒彪勇之外,尚要再添青面鬼数成功劳,也正是凭青面鬼算计到黄覆巢多半无暇他顾,才时屡次三番派遣人手下城冲阵,屡获胜战。因此就连往日无人钳制的罗刹鬼,同样要对青面鬼客气着些。
“切莫忘却一件事,你我二人既是领命而来,好处自是要得,正帐王庭虽算不得什么金贵人家,到底如今是盘踞半境大元,好处倒是少不得,可最是至关紧要处,在于将这滩渌州壁垒的水搅混,浑水摸鱼,方才算是未曾负了那位的嘱托,既是天青阁看得起你我二人,需同少阁主有个交代才好。”
罗刹鬼哼哼两声,但还是将双腿自行从桌案处放下,“奈何这书生忽然之间却是转了性情,竟是当真弃北路而不顾,倘如是此时引兵马下关,前后夹击,没准还真是让正帐王庭捡了便宜,这么个用兵如神,嘿。”
“引兵出关一事,本来就乏善可陈,无外乎是替你我二人,在王庭处讨些脸面,使其不得不将目光引向北路,温帅乃是携了一整座洙桑道,内外亲疏自不必说,你我二人家底薄,好在是有天青阁施以援手,才能稳稳当当坐到此位去,怕是现如今王庭里许多人,都是相当看好温瑜,而非你我,因此频频冒进出关,实是无奈之举罢了,全然算不上高招。”青面鬼终是合上眼前图卷,在罗刹鬼面皮上扫了一眼,相当淡然道,“世人口中传烂的一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先要做良弓,做好狗,方才算数,只不过事到如今,还差这么最后一步棋,还要看这位黄覆巢究竟是不是位聪明人。”
距离帅帐数里外,北路壁垒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