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怒豪死了。</p>
他死的有些不太安详，冲杀得太过猛烈，以至于浑身满是伤痕，魔化的半边身躯散发着一缕缕黑气，整个身体宛若即将熄灭的木炭，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正常的肤色。</p>
天宫二十三名神灵偷袭东南域四海阁分阁，被斩杀十六，重创七神。</p>
且这七名先天神，还是因吴妄突然现身，强行保下来的。</p>
若非吴妄在人域威望还算强盛，恐怕这两名正神、五名小神，已是被杀红了眼的人域高手乱刀砍死。</p>
谁都没想过，战局会是这般结果。</p>
人域一方损伤十数名超凡、重伤数十名天仙，斗法余波波及之下，真仙灰飞烟灭者数十。</p>
人域没有动用顶峰强者，竟创造了以‘微小’损伤覆灭天宫大批神灵的战绩。</p>
天宫总共才多少神灵？</p>
可惜，这些小神都被神庭拽走了一缕神魂，可以在神池中排队重塑。</p>
这就是天宫占据天地秩序所拥有的先天优势。</p>
林家魔兵覆灭六成。</p>
吴妄走过这些魔兵的尸身旁，心底也不免笼罩几分压抑。</p>
但他很快就将杂念驱逐，让道心空明，只是对着这些尸身做了几个道揖，以作缅怀。</p>
一将功成万骨枯；</p>
他要去扳倒帝夋，建立新的秩序，这一路注定不会是太平的。</p>
且吴妄坚信着，自己在走的路，虽然不是唯一的路，但却是天地困局的最优解。</p>
各处飞驰的人影在收拾此地尸身，霄剑道人已经率领人域高手朝北面赶去；那数十万仙兵也从海岸线上开始迅速回退，选择更有利的地势进行防守。</p>
与此同时，人域也开始频频调动兵马，随时准备驰援东南域。</p>
四海阁已将两尊可移动的挪移大阵，在东南域稍微靠南的区域架了起来。</p>
东野百族大军有些散乱，暂时形不成威胁；</p>
旸谷冲出的神卫却是越来越多，已出现了东野古神奢比尸的道韵。</p>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二十三名先天神若是死绝了，那天宫反应或许还会小一点，但被生擒了七名……</p>
这其实是人域历史上极少出现之事。</p>
天宫一方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土神已与大司命不断碰面，众神发起大战的情绪逐步高涨。</p>
这些，基本都在吴妄此前的推算之内。</p>
他走到林怒豪的尸身前，等待着林祈回返。</p>
不断有老者向前，对吴妄禀告各处消息，吴妄大多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p>
“林家家主还有救吗？”</p>
泠小岚的嗓音从后方飘来，轻轻柔柔，宛若三月新嫩柳叶拂过的水面，让吴妄的心情也变得明媚了许多。</p>
他摇摇头，传声叹道：“我现在做不到，而且，让他就这般去吧，心比天高的人物，怎能忍耐自己失败后还苟活于世。”</p>
“可他毕竟是林祈的父亲。”</p>
“这是林祈自己的事，”吴妄摇摇头，“若林祈能去昆仑墟求来不死药，那是可以救的。”</p>
泠小岚怔了下，喃喃道：“不死药吗？那确实是没得救了。”</p>
随后，她轻叹了声，浑身包裹着微弱仙光，低头摘下面纱与手套，取出了一支短笛，吹奏出带着几分凄凉的挽歌。</p>
几道身影自空中落下，林祈面色平静地走过来，低头跪在了林怒豪的尸身旁。</p>
不知从哪传来了恸哭声，但林祈始终保持着宁静。</p>
片刻后，吴妄走向前，扶着林祈的肩头，沉声道：“林怒豪将军斩神灵有三，为人域当世英豪，在东南域为他立一块碑，缅其生平吧。”</p>
林祈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抬头看着吴妄，低声道：“多谢老师。”</p>
泠小岚道：“林兄还请节哀。”</p>
“嗯。”</p>
吴妄对泠小岚使了个眼神，两人在旁对着林怒豪的尸身行了晚辈之礼，随后便朝远处走去。</p>
让林祈静静待一会，比什么话语安慰都强。</p>
不多时，季默与乐瑶也被季家高手护持着赶来，更多人域支援陆续抵达此处。</p>
前面的大战，吴妄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在最后站出来说了几句刀下留神。</p>
但人域众高手并未因此就产生什么疑问，按吴妄的要求，将那七名先天神捆成了粽子，禁锢其神魂、抽干其神力，囚禁在大阵之下。</p>
被杀了的那些先天神，其尸身已被运回了人皇阁。</p>
吴妄并未动这些神力。</p>
反正能吸纳神力的整个人域只有两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小味精，这些神力溜来溜去，不都是自家的份额。</p>
他在天宫可以源源不断的【薅神】；</p>
自家小味精就指望着这些缴获的神力提升实力了。</p>
真说起来，这么久没见，也怪想她的……</p>
“无妄兄？”</p>
泠小岚在旁轻唤了声，吴妄立刻扭头回应：“我在！”</p>
这般中气十足的嗓音下，总归是掩盖着一点点心虚。</p>
泠小岚柔声问：“这七名先天神，咱们当如何处置？”</p>
“不急，先镇压些时日。”</p>
吴妄正色道：</p>
“现如今主动权已在咱们手中，天宫掀起大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p>
我要用这几个先天神做几件大事，撬动天宫现有的权力分配。</p>
最起码，我也要想想办法，让他们以后供我驱策。”</p>
泠小岚仔细思索着。</p>
她其实有些不太理解，为何吴妄这般有信心，能让这些先天神听命行事，一直到她看到了自空中回返的鸣蛇。</p>
“神咒？”</p>
“不，神咒发动的条件十分苛刻，”吴妄道，“只能对付夔牛、穷奇这般，由异兽被塑造成的凶神。”</p>
他话语刚落，鸣蛇已闪身出现在他面前，长发、裙摆自上而下飘动着。</p>
“主人！”</p>
鸣蛇的目光略有些狂热。</p>
吴妄含笑点头，对鸣蛇道了声：“辛苦你了，稍后你负责看守这七名先天神。”</p>
“是，主人。”</p>
鸣蛇眼底满是感动，写满了‘主人竟然又给她派了个任务’的惊喜感。</p>
侧旁泠仙子眨了眨眼，对鸣蛇欠身行礼，鸣蛇自是低头还礼。</p>
嗯？</p>
吴妄目光自鸣蛇耳垂扫过，看到了有些眼熟的耳环。</p>
他并未说什么，嘴边不自觉带出了淡淡的微笑，对鸣蛇道一声“跟过来吧”，就与泠小岚一同，走入了不远处的人墙，进入了镇压先天神的大阵。</p>
七名先天神有三男四女，那两名正神，吴妄倒也算眼熟。</p>
此刻，他们七个被封印在七处阵眼，分别被七件重宝镇压；大阵无时无刻都在抽取着他们的神力，再将这般神力散入天地。</p>
吴妄对那两名正神最感兴趣，最先去他们跟前查看。</p>
可惜，这些先天神此刻被封闭了感知，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p>
不然吴妄还真想看看，他们这些反春联盟的骨干，在此时此地见到逢春本春，表情会何等精彩。</p>
泠小岚道：“可需我审讯他们？我审讯之法还是较为浅薄，也不知对先天神是否有用。”</p>
吴妄几乎脱口而出：“你那叫浅薄？”</p>
“嗯？”</p>
泠仙子眨了眨她那纯真可爱友善乖巧的杏眼。</p>
吴妄清清嗓子，笑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审讯手法，对于现如今的大荒而言，有些为时尚早。”</p>
她嗤的一笑，目中带着几分嗔怪，主动用包裹着蚕丝的手，挽住了吴妄的胳膊，低头尽量靠近着吴妄。</p>
吴妄对旁边的鸣蛇发誓！</p>
他真的用力规避，手臂绝对没有任何乱动，自身绝对没有半点不正经的念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