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工的号子是出了名的,今日一听,果然极其嘹亮,在空旷的江面上传了很远。()这日已是正月十一,河面上已有零星船只来往,船工号子彼此呼应,令人有苍茫激越之感,良久方歇。
春风拂过,虽然依然刺骨,却也使河上坚冰化了不少。冰面从两岸延伸了约有十丈,而河心处依然波涛翻滚,似乎永远不会受到季候的影响。湍急浑浊的河水在船帮边打着卷一**摇过去,又摇过去,翻出了一堆堆的白色泡沫。放眼岸边,土壤肥沃湿润,油黑发亮,仿佛只要有一粒种子便会绽放绿色。更远处,却是一片素白,隐约起伏的群山轮廓下,偶尔点缀了一两棵黑色枯树。
此时此刻的世间,似乎只有这条奔腾了几千上万年的河才是有生气的。
这艘座船顺流而下,行速极快。张潇趴在窗口看着河水,心想:“船行这么快,只怕要不了三天便到了济南了。随师兄让我游历名胜,咳,我一个败军被俘之将,哪还有这心思。”想到自己出师不利,被美**惑以至全局颠覆,先手尽失,不禁心下黯然,面红出汗。
张潇越想越内疚,猛然惊道:“不拘于物!不可中了心障!”扯过一条布巾擦干了头上大汗,盘腿坐在床上,按父亲所传一套宁神心法,一股暖洋洋、清凉凉的内息流转全身各处经脉,心头的阻塞顿觉一轻。
张潇从床上跃下,健步走出房间,足尖轻点几下,连纵几步,飞身到了主桅顶端,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长啸一声,久久不绝。刘大船和闲着的另三位员工慌慌张张来到甲板,抬头一看竟然是张潇,这才放下心来,干笑了几声。
张潇轻展身形,从高高杆顶跃起,半空中展开双臂,盘旋而下,姿态优美。刘大船和三个水手看呆了眼睛,半晌方才鼓起掌来,俱道:“二爷厉害!二爷厉害!”张潇笑笑道:“刘大船,我们要到济南须得多久?”刘大船想也不想,道:“若是按现在的船速,我们日夜不停船,一天半就能到了,假如有逆向风,两天也足够。”刚说完这句话,忽然迎面一阵大风刮来,众人一个趔趄,惟有张潇双脚生根,紧紧抓牢了甲板。风势刚刚一缓,紧接着又是一股劲风。
刘大船骂了一句,吩咐道:“把帆都降下来!”那三个水手受命去了,刘大船对张潇道:“冬春、夏秋这些节气更替之时,风向最是无常。这么猛烈的风势,不会太久的。”张潇心头一震,似有所悟,觉得刘大船这句话隐约暗含禅意。
过了一会儿,这风果然小了很多。张潇笑道:“刘兄,你真是料事如神!”刘大船嘿嘿道:“小人不敢当,只是我们行船的,和种地的一般都是靠天气吃饭,摸不清楚老天爷的脾气就下河煮了饺子。天气不好时,那种地的还能砸锅卖铁,典妻鬻女,我们行船的,只能是个……”他一个“死”字还没说出来,忽见东南方向火光一闪。
刘大船翘首看去,只见火光闪动,船影幢幢。张潇习武多年,耳聪目明,早看清了那是一艘商船正被四五艘小舟围住,小舟之上,尽是拿着刀枪、火把的大汉,约有二三十个。大船之上,众船工慌作一团,提了木浆、铁锚守在船边。
张潇道:“前方有人抢劫,我们过去。”刘大船踌躇道:“这个……小人受命将二爷送到济南……”张潇冷冷道:“你只管靠上前去,少不了你的赏银。”刘大船怔了一下,唉声叹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