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郁飞尘很快明白了教皇的另一个意思。</p>
“你的意思是，教皇并不统领神庙？”</p>
路德维希微微点了点头。</p>
“神庙信仰的是一个叫‘光明之神’的神明。”他说。</p>
教皇若有所思，道：“还有别的发现吗？”</p>
郁飞尘居高临下，淡淡晲着路德维希的侧脸，还有教皇陛下在日光中微微垂下的眼睫。</p>
日光很好，但他的心情并不如此，</p>
——那种感觉又来了。</p>
被提问的感觉，被当做工具的感觉。</p>
如果是同伴之间相互询问，交换信息，他完全不会有任何意见。可是同样的情境下，对象换成路德维希，内心就会生出不知从何而来的胜负欲。</p>
不仅时刻想要压过这个人，就连信息也要等价交换。他如果要他去做什么事情，或从他这里获得什么东西，必须付出相应的报酬。</p>
或许，只是因为……觉得教皇陛下这种云淡风轻，无论发生什么都在掌控之下的态度，不太顺眼。</p>
出于这种陌生的心理，他没回答路德维希的问题。而是问：“如果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盐的存在，或者，根本没有‘哭泣蜥蜴之心’这种东西，会怎么样？”</p>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一直有一个疑问。根据守门人的说法，碎片世界里会有许多不可触犯的混乱规则。它靠吞噬外来者来补充力量，维持自身的平稳。</p>
那么，碎片世界会不会为了尽可能吞噬生命，从一开始，给他们的就是一个无解的任务？</p>
路德维希微抬头，与他对视。他看起来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p>
“路或许很窄，或曲折离奇。但理论上不存在无法逃脱的世界。”</p>
——“为什么？”</p>
“既然来到这里，你已经知道这些世界的真相。”</p>
——“碎片。”</p>
“它借自己的规则杀死来者，但规则必须自洽，否则会让世界本身更加混乱。因此，有进途必有出路。”</p>
路德维希的解释点到即止，但郁飞尘完全明白了——这比守门人长篇大论的叙述清晰得多。</p>
碎片世界力量混乱，濒临崩溃，所以要捕杀外来者，稳定自身。</p>
但是它是个自成一体的世界，不是个能自由活动的怪兽，所以只能靠制定各种不可触碰的规则来杀人。</p>
然而，一个世界的规则必须有理可循，否则只会加剧这个世界的崩溃和灭亡——就像上个世界无差别杀戮科罗沙人的黑章军，脱离底线的残暴和贪婪并不能巩固统治，只是加速了它的死亡。</p>
所以，生路即使渺茫，也必然存在——在理论上。</p>
至于现实中存不存在，就要看外来者各自的本事了。</p>
他仍然看着路德维希。</p>
“你经历过很多次……这些世界吗？”</p>
“多于你。”</p>
无效的回答。</p>
他看着路德维希右眼下的泪痣，淡淡问：“两个没有连结的人，在一个世界分开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遇见吗？”</p>
路德维希也淡淡回答：“或许有巧合。”</p>
或许真的是巧合吧。</p>
但您说话的语气，和安菲尔德长官一模一样。</p>
大家都是聪明人，平时说话都是一点即透。为什么这颗泪痣明晃晃强调着“路德就是安菲”，你却还表现得和我不熟？甚至根本没有承认自己曾经的身份。</p>
简直像是那种明明被逮捕入狱，却因为缺少关键证据，还在嘴硬的犯罪嫌疑人。</p>
可是关键证据，那颗泪痣，不是已经摆出来了？</p>
忽然，就在这个刹那，郁飞尘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p>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泪痣？</p>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就“咚咚”跳了两下。</p>
于是他看着路德。</p>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路德也回看他。</p>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直到路德维希一贯清明的墨绿眼瞳里浮现一丝微微的困惑，像是在询问他——为什么一直看我？</p>
郁飞尘回他以一个像野狼的尖牙叼住猎物后颈那样若有若无的笑。</p>
——不会告诉你的。</p>
他移开了目光。</p>
白松的身影朝这边来。</p>
“我搜了厨房，他们只用植物当调料，”白松一边过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却又把目光在他俩之间移来移去，道：“那个……我来得……是时候吗？”</p>
郁飞尘审视他和路德维希的姿势，想知道这次又是什么让白松的思路弯曲了。</p>
教皇陛下高贵端雅地坐在水晶长椅上，自然没有问题。而他随侍在侧，仪态也符合一位骑士长的规范，因为方才的交谈和对视，左边手肘姿态自然地半搭半按在教皇的右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