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什么样的人,会和尼德兰人,尤其是银行利益相关呢?
这可就说不好了。
若是香山县的人,或许还可解释。
可一个南直隶的读书人……却是临危受命,这就更为说不通。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有组织的。
在读书人背后,应该还有人,他未必是受尼德兰人的托付,而是受其他人的嘱咐。
天启皇帝原本以为,眼前这个读书人,见了有人进来,一定会恐惧,会求饶。
不过天启皇帝有些失望。
因为眼前这个读书人,盘膝坐着,虽是面色憔悴,却显得很淡定。
天启皇帝率先道:“你是什么人,受了什么人的嘱托?”
读书人居然抬头,看了一眼天启皇帝,又看看张静一。
天启皇帝此时看着并不像一个皇帝,毕竟皇帝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天天穿着皇袍转悠,明朝的皇帝,穿常服的时候比较多,而礼服那玩意,看上去倒是威风凛凛,可谁穿谁知道,不自在。
于是读书人道:“那么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句反诘。
让天启皇帝一愣。
“你好大的胆子!”天启皇帝勃然大怒,瞪着他,冷声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这一番话,立即让张静一无语,这很没水平啊。
只见秀才毫无惧色,只叹了口气道:“我乃有功名的读书人,圣人门下,你是何人,拘拿了我也罢了,还敢在我面前张狂?”
他底气十足,竟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甚至看着天启皇帝,颇有几分鄙夷。
这样的目光,天启皇帝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给气得发抖,于是怒道:“你勾结尼德兰人,也敢自称圣人门下?”
秀才依旧淡定自若,道:“我只是代传书信而已,难道这也有罪?”
天启皇帝冷哼道:“你不要在我面前狡辩,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秀才掷地有声地道:“但是我知道你们是锦衣卫的鹰犬,你们也敢称我有罪?你们残害百姓,杀人如麻,反污我这样有功名的读书人,栽赃陷害,构陷忠良!这般跳梁小丑的行径,也好说我心里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了。”
张静一一直抱着手,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着眼前这个秀才。
天启皇帝本来还想在张静一的面前露一手,让张静一好好地看看自己的能耐。
谁晓得,居然反过来被这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一下子……天启皇帝火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讯问的,手一挥:“你别拦我。”
张静一站在一旁,依旧麻木不仁地继续抱手。
我没有拦你。
天启皇帝继续道:“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如何成了鹰犬?就算他们是鹰犬,也是天子鹰犬,怎么到了你的口里,却成了强盗和恶棍?”
秀才却显得很冷静:“你们干的事,罄竹难书,这还用说吗?至于所谓天子亲军,天子乃是天下人的父母,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这即是天下为主,君为客也,若是天子昏聩,奸臣当道,难道臣民们还要愚忠吗?”
此言一出,真是将天启皇帝吓着了。
这话的意思是,姓朱的关我们屁事,跟天下没什么关系,姓朱的亡了,换一个皇帝就是了,这天下才是主人,而皇帝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
天启皇帝在京城的时候,哪怕是最大逆不道的人,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可眼下,分明只是一个读书人,却是如此肆无忌惮的当着自己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启皇帝一时瞠目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
秀才又道:“这些话,你们这些鹰犬,又懂个什么?今日我落入尔等鹰犬之手,自当引颈受戮,若是能效文孺公那般,死于尔等手里,却也不是憾事,鹰犬,来杀我吧。”
天启皇帝更为震撼,文孺公……
杨涟……
东林党……
这杨涟,本是东林党的旗帜人物,早就被魏忠贤视为眼中钉,当时阉党与东林党斗争已至白热化的地步,最终魏忠贤痛下杀手,遣锦衣卫缇骑前去逮捕杨涟,最后将他杀死。
可眼前这个读书人……
天启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怒道:“什么文孺公,你说的是逆党!”
秀才却郑重其事地道:“公道自在人心,他是不是逆党,亦或我是否逆党,岂是你说是便是的?莫说是你们这等鹰犬,便是皇帝亲来,他说了也不算!”
天启皇帝脸色苍白,眼前发黑。
这些话……在他看来,可怕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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