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这天,十娘与长姐作辞,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婢子觉得七姑奶奶心里还是很看重姑娘的。”
雪墨依旧跟着小姐坐在翠幄青绸车上,一边拾掇着小几一边絮叨,“这么冷的天,姑奶奶又是双身子,若不是姑娘拦着,姑奶奶只怕就送出十里亭了。”
“谁说不是呢。”十娘微笑着叹息,能在离开荆州之前与共同生活了十数年的长姐见上一面,也算不虚此行了。
“只可恨那周家老妇,着实可恶!”
雪墨在一旁咬牙切齿,十娘并未搭腔,面色却沉了几分。
在旺县的这三日,她们一行人一直住在客栈里,这也原本在十娘预期之中,自己一身重孝,实在没必要没眼色地上门去讨人家嫌。
只是没想到让周老太太拒亲于门外的理由却并非如此。
初二那日,长姐喝住了那婆子,行色匆匆地告辞而去,这几天雪墨旁敲侧击套月桂的话,十娘才知自己原来成了克母的不祥之人。
周老妇人为了避免这不祥之及自家家门,立场坚定地不让媳妇的嫡亲妹子进门探亲,又为了不伤及媳妇肚子里的金孙,往往萧引璋在客栈里呆不到两个时辰,就有婆子来接奶奶回家歇息。
若不是自己精挑细选了那些适合年老之人穿戴的金银锦缎,只怕还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吧?
十娘自嘲一笑。
听到这样的传言,她心里虽然膈应,倒也说不上难受,这几日相处,姐姐姐夫一丝异样的神态皆无,可见并未见弃于她,只是碍着一个“孝”字,这才两下里为难。至于其他人,若她的心智果真如十三岁的青涩小姑娘一般,也许确会因为一句流言几声诽谤坐立不安。
只是这流言,是如何从百里之隔的荆南传来旺县姻亲耳朵里的?
太太病倒的头一年,原也请了寺庙里的高僧来卜卦,那大师言道:“施主命途多舛,一则慧极必殇,二则八字受虎年相月朔日丑时出生的亲女所克……”
她当时已听得懵了,虎年相月朔日丑时,不正是自己的生辰?
太太脸色骤变,扬手阻止了大师继续往下说,封了重金送出府去,一面厉声封了当时在屋子里服侍的所有仆婢之口。
府里还是隐隐传出些风言风语,太太雷厉风行地打杀了一个近身侍候了好几年的体面媳妇子,又将众人视线转移到庶八娘身上,做了几场法事,这才平息下去。
原本十娘信奉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自从经历了这诡异的穿越,心内却有了几分犹疑。当年她出生,太太难产,靠百年老参吊着才缓过气来,如今太太病重,难道真的是被她八字太重,命太硬所克?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相信,是不是应该相信,更不知道如果相信了又要做些什么。
后来上官氏病重,她彻夜侍疾,每当病人在床上病痛难忍呻吟出声,她就心如刀绞。
再次经历至亲至爱之人在自己眼前活活遭受病痛折磨,她依然绝望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榻前跪倒,一遍一遍磕头,祈求神佛把病痛加诸于己身。
她也不清楚上官氏心里到底信不信这些,那一日之事人人讳莫如深,只记得到了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太太屏退众人,独留她在床榻前,脸上的肉已瘦尽,深陷的眼眶中是满满的慈爱和忧心。
“兮儿,人人赞你聪慧以极,娘却担心你聪明太过。切记,放宽心思,不要步娘的后尘,大师说的对,慧极必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