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素欢一直觉得,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为她而亮,无一人为她而守,她浮沉一世,浑噩度日,世间冷暖尝遍,再无眷恋,却未料,一朝潜入梦,回首锦绣缘。
一路相伴,风乍起,拂袖而过,走山涉水,从此枕着他的余生,皓雪入眠。
《百灵潭素欢》
(一)
素欢死在成亲前一天。
作为一只新鬼,她浑浑噩噩地飘进了百灵潭,恰巧撞见了百鬼夜行的骇景。
月光惨白,冷风飒飒,远处林间篝火点点,传来了载歌载舞的声音。
一个个虚影面无表情地经过她身边,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向篝火处飘去,她怔怔地站在月下,浑身湿漉漉的,脑中一片混乱,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素欢生来胆小,来来往往与她擦身而过的人中,她终于鼓足勇气拉住了一个妇人的衣袖,细声问道:“大娘,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那妇人背对着她,张嘴说了些什么,却含糊不清,素欢不由凑近了身子,“大娘你说什么?”
那妇人陡然转头,一双眼睛汩汩流着鲜血,长舌拖到了地上,声音含糊道:“我说,你踩到了我的舌头。”
素欢滴着水的脚下,正踩着妇人血淋淋的长舌。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所有人转过头来看她,她这才发现这些人奇形怪状,有的还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些山野精怪,个个拖着尾巴扇着翅膀!
素欢大叫一声:“鬼啊!”骇得魂飞魄散,抓着裙子转身狂奔,跌跌撞撞地往林间逃命。
那妇人收回长舌,揉了揉嘴巴,看向身边的吊死鬼,疑惑道:“她在做什么?”
吊死鬼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是只疯鬼吧,咱们还是快点去赴宴罢。”
素欢心跳如雷,身子颤抖着就要哭了出来,狂奔间不防撞到一个人怀里。
她抬头一看,竟是张风华绝世的脸,长发如瀑,气质出尘,清冷的眉眼正望着她,男子淡淡开口:“尔何故如此惊慌?”
她像一下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男子的衣裳,急声道:“公子救命,那些鬼就要追上来了!”
“鬼?”男子皱眉,打量了她湿漉漉的一身,道:“你不也是鬼吗?”
素欢一怔,看向地上,惨白的月光下,她竟然没有影子!
眼前一黑,尖叫声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头一偏,昏死过去。男子接住她,她耳边只听到最后一句。
“此乃百灵潭,吾为之主,春妖。”
春妖阅鬼无数,从没见过自己被自己吓昏过去的鬼,素欢的事迹瞬间传遍百灵潭。
小小新鬼,一夜成名。
她闹出的这个笑话为百鬼众妖津津乐道,更被列为百灵潭十大笑话之首,后来许多年都没有人能够打破。
百鸟之王乌裳的夫君孔澜更是捧腹大笑,每每见了素欢都要调侃一番,素欢只低着头,闷闷不言。
倒是乌裳过来,一巴掌把孔澜打飞,安慰素欢:“那只烂孔雀就是嘴贱。”
素欢在很久以后才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她生前就胆小怕事,死了也是个唯唯诺诺的鬼,怯生生的模样叫乌裳十分怜惜。
素欢常常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神情哀伤,像是有什么心事,浮衣拖着长长的蛇尾,仰着脑袋游走在她身边,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素欢抱住膝盖,散了一头长发,失神地望着潭水,喃喃自语:“我在想,我是怎么死的,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浮衣吐了吐舌头,卷了一只飞虫,一边吃一边道:“反正都死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素欢不语,只眸子又添了丝悲伤,心头一片空落落的。
她记得自己姓秦,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二娘,生了妹妹,后来父亲也因病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二娘和妹妹。
二娘待她不是很好,她在家里也是像现在一样,常常坐在某个角落里发呆。
虽然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但她还是不想做个不明不白的鬼。
活着已经那么不起眼,在世上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死了也要这样吗?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素欢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去求见了春妖。
她说,她想回去瞧一瞧,找回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跪在地上,怯怯地说完后,春妖只叹了口气,一拂袖:“去罢。”
离开百灵潭时,众妖来为她送行,乌裳在她手上套了一个镯子,孔澜笑嘻嘻地在她腰间挂了个牌子。
她胆小善良,这是他们送给她的护身符,孔澜一脸神秘:“牌子后面暗藏玄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哟。”
其他百鬼众妖也纷纷送上祝福,素欢一一道谢后,毅然地踏出了百灵潭。
(二)
她回到了渝州城里,在城里飘荡了几日后,渐渐知道她离开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她死后的第二天,尸首停在棺中,尚未入土,秦家与安家的婚事照常举办,不过是她的妹妹筱雅顶替了她,嫁给了安家三公子,安云岫。
素欢轻声一叹,这样也好,妹妹一直说羡慕她能嫁给安公子,如此也算成全了她的心愿。
她不知道,二娘此刻在家里是捶胸顿足,精明了一世的二夫人,心机算尽,却没想到此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风流倜傥的安公子竟一夜之间傻了,成了个只有六、七岁智商的傻子!
洞房花烛夜,秦筱雅满心欢喜,当安云岫一揭开盖头,却指着她又哭又闹:“你不是,你不是我媳妇!”
一番哭闹下来,她如坠冰窟,这时才知道自己嫁了个傻子,难怪安家会突然愿意安云岫入赘秦家了。
她们顶婚,安家也送了个傻子过来,两家都打着算盘互相算计,各自理亏,谁也怪不了谁。
可秦筱雅是一万个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嫁给了安云岫,当初安家来提亲时,她和娘是多么欢喜,哪知安公子要娶的不是她,竟然是她那个没用的姐姐!
安家在城里有头有脸,安云岫又才华横溢,俊朗非凡,不知是城里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可他现在却成了个傻子。
秦筱雅当然不会喜欢一个傻子。
她将满心怨气都洒在了安云岫身上,从洞房那天起她就不准安云岫上床睡觉,平时对他更是非打即骂。
入夜,秦府。
秦筱雅一脚将安云岫踹下床,居高临下地叉着腰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安云岫抱着被子,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开始默默打地铺,秦筱雅白了他一眼,嗤声道:“傻子,早晚把你赶回安家。”
素欢站在窗下,将屋里一切尽收眼底。她叹了口气,看来丫鬟们所言果然非虚,她一路进府,听得不少仆人窃窃私语,不想安公子竟真落得如此境地了。
正感慨间,屋里忽然一声惨叫,素欢定睛看去,原是安云岫又不知哪里惹到了秦筱雅,正叫她掐着耳朵训斥呢。
素欢不忍再看,抬袖正欲出手相助时,一个白影忽然凌空跃下,扣住她的手:“你是谁?想做什么?”
素欢一惊,还不待开口,白影已掠过她飞入夜色,眨眼间她已身在林间月下。
那人放开她,在几步外站定,一声凌厉喝道:“你是个什么妖精,也在打我元丹的主意么?”
素欢张大了嘴,这才看清,眼前的白影竟是个六、七岁的孩童,仰头眉宇傲然地望着她,一身皮肤从头白到尾,连眼睫毛都是白的,整个人在月下白得几乎透明了。
素欢一时哑然,只觉眼前场景诡异莫名,又好笑又荒唐,还来不及多想,白衣孩童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挑眉问道:“乌丫头的镯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素欢怔了怔,老实回答:“是乌裳姐姐送给我的,她怕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白衣孩童皱眉道:“难道你也是百灵潭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素欢正要回答,白衣孩童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探向她腰间挂着的那个木牌,一声奇道:“这不是骚孔雀的东西吗?”
白皙的小手轻轻一翻,木牌背面上孔澜潇洒不羁的字迹映入眼帘
“百灵潭新鬼一只,秦素欢,善良温柔,胆小怯懦,望有幸碰到的兄弟姐妹多多关照,不要欺负老实鬼。”
素欢一下愣在了原地,耳边响起孔澜得意洋洋的声音:“牌子后面暗藏玄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哟。”
她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白衣孩童却一声冷哼,仰头望向她,眼眸明亮逼人,“原来你是百灵潭的新鬼,难怪要觊觎我的内丹!”
素欢莫名其妙,被那灼灼的目光望得心头一跳,只觉眼前的小孩实在太过盛气凌人,才及她腰间的个子,却好像目中无人地傲视一切,她忍不住蹲了下来,友善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小弟弟,姐姐没有想拿你的东西哦,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
她话还未说完,白衣孩童蓦地脸色大变,一下打开她的手,恶声恶气地道:“什么小弟弟,我在百灵潭修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三)
雪鸣是百灵潭最傲气的一只兔妖,不,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只妖,他幼年的时光全都是在天上度过的。
清冷的广寒宫里,天地间最美的那个女子坐在桂花树下,怀里抱着一团雪白那是他的姑姑,陪在嫦娥仙子身边的玉兔姑姑。
雪鸣天生聪颖,悟性奇高,又借着广寒清辉,很快便习得了一身修为,本再过数百年便可晋升成仙,却不想在一次王母蟠桃盛宴中,他喝醉了酒,散宴后与姑姑走失,迷迷糊糊地误闯进了春妖的忘川界内。
恰逢春妖疏忽,忘川河内百鬼流窜,天地变色,他在这次劫难中稀里糊涂地也被打下了界。
飞来横祸的命格,一旦写就便再不能改,姑姑拉着他的手泪眼朦胧,一个劲地拜托春妖多加照顾。
雪鸣如遭五雷。
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修仙者了,他反复尝试后终于认命,化悲愤为力量,开始在百灵潭潜心修炼,只盼能早日飞升成仙,重回天上!
为了补偿他,王母在嫦娥的恳求下,特赐了一颗雪蕊元丹给他,不仅将他在广寒宫的功力尽数返还,还多赐了他百年修为,助他早日成仙。
可就在两个月前,他视若生命的那颗元丹在渝州城的花灯节上不慎丢失了!
一下少了近千年功力,他内息紊乱,急火攻心下一口鲜血直直喷出,醒来时便已变回了一个孩童模样,荒唐的命运又一次狠狠地耍了他!
再过不久便是他的飞升日,他苦心修炼多久才盼来这一天,如果不能在那夜月圆之前找回元丹,那他在百灵潭百余年的修炼就前功尽弃了,一切又得从头再来了。
“没了元丹从头再来,可就不是百余年那么简单了,不知要用多少漫长春秋才能换回……”
雪鸣与素欢一同坐在树上,他面色清寒,孩童纯净的眉眼却有着无尽的落寞。
他一路循迹找来,在渝州城里多方搜寻,终于发现了元丹的气息,那至纯的灵力不是萦绕在别处,就在秦家。
那夜他伏在屋顶,正静静感受着元丹气息,却忽然瞥到了一袭素衫,他心头一惊,以为素欢想出手夺去他的元丹,他这才飞身掠走了她。
如今误会尽释,才知他们一个是来寻找死因,一个是来寻找元丹,相同的地点却有着不同的目的。
素欢叹了口气,望着雪鸣的眼睛慢吞吞地道:“我原以为自己是百灵潭最可怜的鬼,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没想到你比我还可……”
“谁说我可怜了!”雪鸣一声打断,双眼瞪向素欢:“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可怜我的,我只是怕你在秦府误打误撞地吞了我的元丹,碍了我的事!”
他说着一拂袖,翻身跃下了树,看也不看素欢,径直消失在了夜色中。
素欢张着嘴,欲哭无泪,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气势嚣张的小孩。
世间之大,果然不是所有的小白兔都是乖巧温顺的。
接下来的几天,素欢继续在秦家飘荡,她发现安云岫似乎能看见自己,常常指着她虚无缥缈的身影兴奋不已,天真无邪的模样在秦家人眼里却是傻气十足。
这举动叫秦筱雅更加嫌恶,终于有一次,在她又动手打安云岫时,素欢忍不住吹了口气,将房中烛火熄灭,趁乱拉起安云岫的手带着他飞出了窗外。
秦筱雅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只当是安云岫使的鬼,她追到门口,尖声道:“你倒长本事了,跑出去就别回来了!”
该死的傻子,她咬牙切齿,一张俏脸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狠毒。
“我一定要赶走你,不能让你毁了我的一生!”
这怨恨的话语叫暗处的雪鸣全听在了耳底,他冷哼一声,想起素欢那张怯生生的脸,一种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渐渐成形,他缓缓握紧骨节苍白的手,眸中涌起些许同情与叹息。
真是个没用的笨鬼,那样执着地寻找死因,怎么就没想过会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呢?
繁星朗月下,素欢拉着安云岫的手飞在了夜空中,夜风拂过他们的衣袂发丝,带着微微的凉意,安云岫激动地大叫着,眼睛闪闪发亮。
“媳妇,媳妇,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四)
月光倾洒,河水微微荡漾,凉风拂柳间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安云岫的眼睛又清又亮,迷恋地望着素欢,摇着她的手,声音软软地一声声叫着:“媳妇,媳妇,猜灯谜,猜灯谜……”
素欢看着安云岫的眼睛,这才想起,数月前的花灯节上,她曾和安云岫有过一面之缘。
那夜渝州城烟花漫天,热闹非凡,她和仆人一起走在二娘和妹妹后面,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她不知不觉就与秦家走散了,左顾右盼间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位年轻的公子,被她撞飞了面具,她脚下不稳,身子直直向后跌去,那公子手疾,一手接住了她,一手凌空接住了面具。
恰一烟花当头绽放,就这样相遇。
流光溢彩。
她脸上绯红,心跳如雷地挣开那怀抱,低头匆匆离去,纷乱中只记得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在脑海里熠熠生辉。
没过几天,那双眼睛的主人便来秦府提亲了,她守在屋里未曾相见,所以不知道提亲的人就是花灯节上那位公子,只心里奇怪,却也未想太多,全凭二娘做了主。
如今想来,素欢明白了:“原来你是见过我,见过我才会想要来我家提琴,你是真的想要娶我……”
她看向安云岫,只觉这样的他可怜兮兮的,不谙世事,清俊的脸上满是委屈,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向娘讨糖吃一样,叫她心底不觉柔软一片。
素欢一边柔声哄着安云岫,一边伸出手抚向他眼角的淤青,眸含心疼地一声低叹道:“都是我连累你受苦了。”
许是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安云岫眨了眨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贴在眼角,笑得一脸稚气:“舒服。”
素欢心头一动,像饮了杯浓茶,暖洋洋的却又沉甸甸的,仿佛幼时母亲还在,她不小心摔倒了,母亲也是这样抚过她的脸,含笑温柔地哄着她:“不痛不痛,吹吹就好了……”
那是记忆里最美好的光景,午后暖阳投进凉亭里,满园花海如烟,她和母亲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母亲在她耳边唱着童谣,如微风拂面,春水摇曳,长长久久,久久长长……
母亲走后,她再也没有这样快活过,偌大的宅院里,她是藏在光影里最默默无闻的大小姐,从不引人注意,也从来无人问津。
这些年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素欢怔怔地看着安云岫粲然若星的眼眸,眼眶忽然一热,像有什么浸润开去,她轻声开口:“你低下头来,我给你吹吹。”
安云岫乖巧地低下头,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投在白皙的面庞上,像两片美丽的蝴蝶之翼,微微颤动着。
素欢凑近他,吐气如兰,天地好像一下静谧了下来,两个贴近的身影投在水面上,摇曳如画。
雪鸣站在树后,冷眼看着这一幕,哼道:“真是个善心泛滥的鬼。”
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孩童的身躯,忽然有些心烦意乱,狠狠一拂袖,转身正准备离去,却在这时,空气中倏然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带着清冷的淡香,叫他身子一震,瞳孔蓦睁!
那道气息正是他苦苦寻觅的雪蕊元丹!
(五)
安云岫开始频繁“失踪”,回来后就一个人乐呵呵地傻笑,身上的伤也莫名其妙地好了,连秦筱雅都觉得不对劲了。
有下人提着灯笼去找安云岫,却在河边看见他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兴奋不已。
他刚想凑近细看,林间却闪过一道白影,树枝飒飒作响,如鬼魅般,扑面而来的阴风吹熄了灯笼。
下人吓得灯笼一抛,跌跌撞撞地跑回府,跪在二夫人和小姐面前一说,叫她们也吓得脸色一白。
一些骇人听闻的流言开始渐渐在府中传开,大家都说大小姐的冤魂回来了,心有不甘,第一个就缠上了另娶的安姑爷,等吸干了他的精元后,不知下一个会轮到谁……
窃窃议论中,安云岫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叫秦筱雅看着刺眼,积蓄已久的不满彻底爆发。
第二天她就命护院押着安云岫去了安家,买通好的妓女站在大堂里撒泼,指着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哭得呼天抢地。
虎背熊腰的护院恶声恶气地道,安相公疯疯癫癫,不仅在外面寻花问柳,还打伤了二小姐,偷走了秦家的地契,这事定要闹得满城皆知。
安家书香门第,最重名声,此话一出,安家上下就白了一张脸。
护院趁机甩出一纸休书,扬言安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签下休书,赔偿秦家一大笔钱财,要么看着安云岫去坐牢,安家也名声毁尽。
安老爷气得嘴唇发抖,还待理论,却看着安云岫躲在了安夫人后面,捂着耳朵,眼泪汪汪:“凶婆娘,好凶,天天打我,还不准我上床睡觉……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安夫人抱着宝贝儿子,早已泪洒衣襟,再也顾不上别的,回来就好,只要回来就好。
素欢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亦是心疼不已,安云岫通红的双眼不经意地往她那边一瞥,立刻止了泪,眸光一亮,泪痕还挂在脸上,便大声叫着:“媳妇,媳妇……”欢喜地向她跑去。